容炀伸手握住最近的一根藤蔓,借力在山壁上轻点几下,便跃到了山壁顶端。这山壁仿佛将堂庭山一分为二,右面依稀可见长明宫的烛火,左面却是漆黑一片。容炀没有迟疑,径自向暗处跳了下去。待落了地,适应了黑暗,赫然可以看见又出现了一座山。
容炀径自往山上走去,直到半山腰一处开阔的平台处停下。
这台子是用白玉铺就的,正前方悬着一块巨big的铜镜,镜面上却是一片空白,像是一团雾气浮在上面,显不出任何景物。
容炀在那铜镜前站定,用天枢划破自己的手指,缓缓将血涂上去。手指触碰到镜面的那一瞬间,他心ko仿佛针刺一般开始疼ton起来,那是灵力被反噬的缘故。但容炀没有松开手,继续将血一点点地抹开,直到镜面上的雾开始凝聚,最终幻化成了几条龙的模样。
那是各国的龙气。
容炀忍这心ko那阵疼ton仔细分辨,肁国的龙气依然强盛,倒是彦国开始显出颓势来。这意味着肁国不会败,那么宁辞,应当也能平安归来。
容炀勉强安心下来,提了剑,顺着原路返回。
离开那白玉台子时,容炀回头看了一眼,玉台右边已经不见山路,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悬空青石板构成的石阶。他不知那石阶通往何处,有没有尽头,他曾试图踏上去,但只是一步,便觉周身灵力消退了不少。
那时他还年少,杜若恒说,待你长big了,我自会告诉你那是什么地方。这么多年过去,杜若恒却一直没有再提过。容炀此时再看,却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奇心,现下,他只在乎宁辞平不平安。
宁辞离京后,不时便有信函送到堂庭来,信中,极少谈战事,只说一切安好,让容炀不要担心,然而归期却是迟迟未定。
一晃三月过去了,容炀面上不显,心里总是记挂。甚至在一次除妖时,被伤了胳膊,他多少年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
他面s不改,下一刻,便将剑穿破了那妖的喉咙,千年的狼妖现了原形轰然倒地。侍从们一面收拾残局,一面上前来看他伤势。伤ko已经在愈合了,但他们总也是担忧。容炀却只垂眸看着地上的血迹,觉得莫名不详。
那天夜里,容炀做了个梦,醒来时,满身的冷汗。他又去后山看了一次龙气,并没有什么改变。回了殿中试图卜一卦,也没有结果——或许是因为宁辞与他休戚相关,容炀始终占不出来。他勉强定了定神,招来一只重明鸟,写了宁辞的八字,送去浮阴山给苏姚姚。饶是这样,容炀依然心绪难定,终是披了斗篷,策马下山。
容炀一路不敢停,他没由来得觉得要出事。一夜间,竟然硬生生跑了平时两r的路程,然而当r头刚刚从东面升起来的时候,一只纸鹤出现在了官道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容炀,你这是要往哪里去?”那纸鹤ko吐人言,是杜若恒的声音。
容炀听她ko气,便明白她定然是知晓了,因着也不隐瞒,只道:“去钰西关,还请姐姐不要拦我。”
“你不能去!”杜若恒厉声道,“你是星君,你若去了战场,会扰乱两国国运。人世种种,牵一发而动全身,天道已由定数,容不得你胡来。”
“我并不做什么,我只是想去见一见宁辞。”
“不行!你让姚姚替他卜卦一事,已是不妥,我姑且不追究你......”
容炀眉头紧皱,他想苏姚姚不会在这样的事q上出卖他,唯一的可能便是重明鸟被杜若恒截了,打断她的话道:“姐姐还知道什么?宁辞是不是......”
杜若恒不答他,只借纸鹤的ko道:“速速回堂庭去。”
容炀不再理会,策马继续往前奔,那纸鹤附着了杜若恒的灵力,顷刻变幻成塔楼big小拦住他。容炀不yu纠缠,一咬牙:“姐姐,得罪了。”
天枢剑光闪过,将那纸鹤劈成两半。那一剑劈出去,容炀自己亦呕出一ko鲜血来,但他丝毫没有停,一夹马腹,向钰西关奔去。
到第三r时,他在路上zuang见了苏姚姚的侍从。
“文曲星君送出去的重明鸟没有回来,想定是出了意外,便让nu才来寻您。”那侍从也是匆匆赶来,很狼狈的样子。
容炀总算停了一停,焦急看他:“你家星君卜出来了么?什么结果?”
那侍从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来,却都从中间整齐破掉:“big凶,必死无疑。”
那侍从说了,又记着苏姚姚叮嘱他问一句到底是谁,正yu开ko,却见贪狼星君面s顷刻煞白,转眼间,已不见踪影,只官道上还留下一骑烟尘。
容炀不知自己是怎么到钰西关的,他盯着一条道往前去,r升月落,山川河流都瞧不见了。
十r之后,容炀总算到达了距离裕西关最近的城池。城中商铺还算井然有序,那时,马早已跑坏了三四匹,容炀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他勉力拦住一个商贩:“钰西关可是起战事了?”
他话刚问完,抬眼,看见了城楼上升起的丧幡。耳边那商贩声音中却还带着喜气:“这位公子外地来的?咱们重创彦军,胜了!”
胜了。
宁辞想。至少他守住了裕西关,无愧于肁国百姓。
昨r一战,肁国big胜。孟镰率兵追敌军而去。宁辞原是在军帐之中,然而不多时,却又有探子来报,说有彦国军队朝钰西关而来。方知,刚才不过是yo敌深入之计。
裕西关城门不可破。宁辞没有迟疑,披甲上阵。
彼时,big军被孟镰带走,城中所剩兵卒已然不多,彦国军队几乎是他们三倍。仗打得极其艰难,但宁辞身后是肁国的城池,是肁国的百姓,他一步不能退。
一刻不停的厮杀,飞溅的血ro,甚至尸块。他的脸上,手上占满了血,敌军的,将士的,或是自己的.....
得撑下去,宁辞手上的剑不曾停过,耳边只余下厮杀声,得撑到big军回来。
火光冲天,杀声震地。
那场仗不知持续了多久,周遭彦国的士兵,总算快被歼灭了,远处终于见到了肁国军队的旗帜。
宁辞双眼早就猩红,他想要迎过去,然而似乎还没捏稳缰绳,已仰面从马上倒了下去。
他的身上全是伤,不止一支的箭穿破了胸膛,腹部破开了一big道伤ko,隐约可见内脏。ton感,似乎这时才被察觉到,但他又听见谁在欢呼,“胜了!肁国胜了!”于是cun边又挂起了一丝笑意。
一只带着火星的箭在这时划破天际,落在了他身边,火星很快蔓延开,一直烧到他的身上。宁辞看见许多肁国将士向他跑来,但他自己,已是动弹不得。
意识渐渐模糊了,朦胧中,宁辞似乎看见了容炀向他走来。
一袭玄衣,清隽无双,还是那r送他离开时的模样。
他于是忍不住努力伸出手去,小声道:“哥哥,我身上疼得很......”
宁辞觉得容炀似乎抱起了他,身上带着熟悉的沉香气。容炀的怀里那样暖,他觉得安心极了,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肁安王十三年六月,平兴候宁辞,战死钰西关。
容炀提剑闯入主将军帐中时,并未见到宁辞的尸骸。负了重伤的孟镰,听闻有人闯入,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