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骥征go起嘴角一笑,打量着周遭不big的宫室,“我就怕你这撷芳殿太小,还不够我闹的。”
且不论崔骥征既来之则安之,此时的永康公主府却是一片死寂。
“我实在不明白驸马为何不让二哥儿回来。”永康公主背对着崔元,负气道,“当时颠颠地把他送去做伴读的是你,如今他犯错了不让他回来的也是你。我倒是想问,二哥儿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责罚他?”
崔元正温着一壶女儿红,甚至还在里面放入了两片老姜,闻言缓缓道:“听闻他跪在乾清宫前请命,不过十岁的孩子却在big雪纷飞里跪了近两个时辰。又听闻他有两个诉求,一是二张Hui乱后宫、偷戴帝冠、窥视御帷,无人臣之礼,是为big不敬,请君父严惩,二是宦官何鼎,忠于职守、仗义执言,却冤屈下狱,请君父赦免。”
永康公主蹙眉,“你觉得他犯了娘娘的忌?那不更应该让二哥儿远着他。”
“尚书周经、御史吴山、给事中庞泮等人均上书论救,而且此番亦有一人也上了折子。”崔元递给公主一杯酒,“李东阳。”
永康公主摇头,“我不通前朝之事,但他的名号连我都听说过。”
“我哪里是要二哥儿远着他,我却是觉得他r后虽只是个藩王,但无论学识胆s品xin都值得结jao罢了。”崔元笑着看爱妻,“你不觉得他进益颇big么?”
公主也笑着将酒饮尽,“你我的儿子,r后若是能如同驸马这般才华横溢,兴许还能如他叔叔一般中进士中解元,再差也能在锦衣卫谋个差事,确实不需那般瞻前顾后。这二殿下,对贴身的宫婢都能做到如此,何况是伴读表弟呢?”
第七章
那年的冬r格外漫长,朱厚炜一如往常,仍是练字、背书、读书,再和崔骥征对招习武,只可惜在武学之道上实在无甚天分,常无还手之力。
终至立cun,可花木凋零,仍是一片萧瑟凄寒。
朱厚炜将手中的《管子》放下,伸了个懒腰,却发觉崔骥征不在,正好去寻,却在路上碰见个豆蔻年华的小宫女,头上戴着朵艳红的绢花,对自己行礼时笑得分外羞涩娇艳。
他依稀记得这个小宫女人前还在为晏清悲tonyu绝,如今人尸骨未寒,却能穿红挂绿、暗送秋波,相比心灰意懒要去守皇陵的柳宝儿,这悲恸也忒不值钱了些。
朱厚炜淡淡扫了一眼,对丘聚低声道:“晏清姐姐那个出宫的名额,先前问了一圈,咱们殿里不是没人愿意出去么?”
丘聚也是极聪明的,“若是她不愿出去又该如何?”
朱厚炜脚步不停,“那便再问一遍其他宫婢,若实在无人愿意出去也便罢了。只是这宫婢万不能留在殿内,想个法子支出去吧。”
见丘聚还想说什么,朱厚炜瞥他一眼,“她将自己的月例省出来打点你,也是不容易。”
丘聚心中一凛,拼命跪下叩头告饶,只恨自己早知这小主子不好糊弄却仍是被财帛所迷,看那宫女标致,又有晏清这层关系,万一在主子面前……
“行了,”朱厚炜冷声道,“平时你们有些小偷小me小贪小j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万不能打主子的主意。今r敢给主子身边塞人,明r就能将主子卖了。”
眼看着丘聚的额头快磕出血来,朱厚炜才将他拉起来,“你虽心思过多,但好歹品xin不坏,也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虽不能给你什么big的前程,但保你一世富贵无忧还是能做到的。”
他又从袖子里取了罐y膏,“回去将额头擦擦,别破了相。”
丘聚接过y罐,明明朱厚炜低了自己big半个头,可即使看他背影却依然有说不出的ya迫感,让人心惊胆战。
朱厚炜倒是不再纠结用人,而是专心寻人,好在撷芳殿本就不big,最终在墙根边找到了崔骥征。
小小一个人蹲在墙角,正偷偷烧纸,火没怎么点的起来,烧的也并非是世面上的纸钱,而是手叠的元宝、剪的铜钱,似乎还有一篇手写的祭文。
朱厚炜立时想起今r是晏清的头七,不j在心中反思——他本人是唯物主义者,人死了便在心中追思,从未想过祭奠之事,竟忽略了死生在古代分量之重。
“难为你还代我想着。”朱厚炜在崔骥征身旁蹲下来。
崔骥征吓了一跳,忙左右看看,低声道:“我虽知在宫里不合规矩,但……”
“这宫里藏污纳垢、不合规矩的事多了去了,烧纸算什么?”朱厚炜一哂,见他小脸一块白一块黑,拿了自己的帕子给他,“一看你就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cun水,连火都不会烧。”
说罢他便随手抓了个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写上晏清的名讳,又让丘聚他们挡着风,辅以树枝,将火烧得极旺,转眼便将纸钱烧得GanGan净净。
崔骥征佩服地看着他,一双杏眼发亮,“殿下若不是武艺上稍有欠缺,可算是全才了。”
“这算什么。”朱厚炜顺手将他的祭文拿过来,刚学文的少年仍有些佶屈聱牙,但胜在q感真挚,不由让他想起贾宝玉的芙蓉女儿诔,忍不住莞尔一笑。
他已有些r子未展露笑颜了,此时冰雪一笑,让崔骥征一怔,只觉他并不扎眼的容貌都惊艳起来,“殿下笑起来很好看。”
朱厚炜敛了笑意,“哦?那我不笑的时候便不好看?”
崔骥征认真点头,“殿下应该多笑笑。”
朱厚炜忍不住捏了捏他脸,“比起我多笑,不如你还是少说吧。”
崔骥征挣脱开,“男子汉big丈夫,不要老把我当做小孩子。”
“我几乎和你一般big,如何就把你当做小孩子了?”朱厚炜失笑。
崔骥征皱皱眉头,“我知道你聪明,也知道你厉害,可人本事再big,也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憋着、自己扛着。我是你的伴读,也是你的表弟,有什么事也好商量着来,别总是心事重重,时间长了会伤身的。”
想不到自己有一r被个小孩劝了,朱厚炜尽管觉得好笑,可却有些感动,自己不论出入官场宫廷,所见多的是旧友反目成仇、故人形同陌路、同僚你死我活,所感多是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世态炎凉,再见孩童纯粹不似作伪的关心,竟觉得很有几分陌生与新鲜。
朱厚炜反问他,“倘若我请命前问你,你可会劝我明哲保身?”
“唉,若你是一时冲动,我也劝得出ko,可偏偏你深思熟虑,主意比谁都拿得定,”崔骥征虽也读了不少书,但到底年纪还小,神q颇为苦恼,“为什么在这个世上,说真的话、做对的事,反而成了错的呢?”
看着漫天纸灰飞远,朱厚炜拉着崔骥征起身,“就算被罚思过,可我依旧不认为我有何过错。”
“即使得罪了圣上和娘娘,r后可能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
朱厚炜点头,“对。即使如此,哪怕再来一次两次无数次,我依然会如此选择。”
崔骥征默不作声地想了想,幽幽叹了ko气,“我也想像你这般做个顶天立地、宁折不Wan的君子,可我不能连累家人。”
朱厚炜又忍不住me了me他的头,“这世上人人都有许多无可奈何,所以绝big多数人都不好不坏,我也一样,哪里就是什么君子了?我此生,若是能做到不害一人,能帮得几个人,已然是功德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