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赐名事件后不久,新年国宴,群臣列座,宫里有乐师弹了清清脆脆的一首佳曲,稍懂乐曲的都知道那是《凤求凰》,只有秦怀柔,在曲毕之后自顾自地开金ko道:“好一首《龙求凤》,赏。”
沈忱凤:?
又比如,早些年,两人关系渐渐转变,不再是单纯的君臣,秦怀柔对他又毫无保留可言,从不掩饰双方q谊的spical,急得忠臣j臣,太后外戚一并劝阻,早晚不休。沈忱凤不放在心上,秦怀柔却很放在心上,终于在礼部尚书急到团团转、甚至脱ko讲出:“后宫不得Gan政!”的时候,惊世骇俗地回了一句:“什么?这恐不妥,江山还不到缺了朕Gan政,也能自行运转的年头。柳爱卿收回此言吧。”
打那往后,一时之间再没有谁为此事进谏了,众人都怕皇帝再说出什么吓死人的话来,且意识到了皇帝究竟想给沈忱凤如何的地位。
固然随着r后沈忱凤战功越来越多,民间威望越来越高,进谏断续又起,终究多只是劝君提防臣,没有谁还敢劝阻他二人的关系了。
班师回朝、不宿军营的big部分r子,沈忱凤是住在宫里的。这趟归来,又足足三年没见过秦怀柔了,绝不是不想见他,只是,廉王称秦怀柔忙于理政,忙得甚至于无暇睡眠,从城门向j宫的沿途,沈忱凤想了又想,横竖不好打扰秦怀柔,便在接近j宫东门前时,忽然张ko道:“怀洁,我晚些进宫,只带一名副将去办件琐事。”
廉王秦怀洁作为小舅子,跟他jaoq不错,但自不可能像秦怀柔一样了解他、完全信任他,好是他表面不拘礼节,其实自怀分寸,主动挑明只带一个部下走。廉王这便答应了,只神s间带一丁点犹豫,道:“今夜还进宫么?”
犹不等沈忱凤表态,沈忱凤将带走的那名心腹副将倒是心里一紧,狐疑起来。接着沈忱凤一如既往浑不在意地应:“当然,只要陛下没有别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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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条路不好走。转身回马后,沈忱凤先去最近的寺庙中礼了礼神佛,一炷香化一声轻叹。副将就牢牢守在他身旁,小心地问:“将军,这一次回来,您难道不觉得陛下真起了点疑心?”
沈忱凤淡淡道:“不觉得。也不重要。”
这一次路不好走,两个月前,沈忱凤在敌军垂死挣扎的最后一次夜袭里头中了一支毒箭,随军有太医,确凿无疑地告知他回天乏术,至多也只能ya制在这几个月之间。自从接近京郊,连沈忱凤自己也明确感觉得到毒素在身体内扩散破坏的过程,无疑他没料中、也不q愿这一生如此短暂,但心底已经接So了结果。
他什么也不急,副将倒很替他着急,又说:“哪里不重要?刚才廉王表现得有点破绽。就算只有几个月,几天……”不等候他说完,沈忱凤抢先打断他,微微一笑,道:“我说柔弟疑不疑心我不重要,一是我真的不认为他有可能忌惮我,二是因为,等我办完一会要办的事,就算他迫不及待满腔信任地在等着我,事后没准也要生我的气了。”
这下副将静了一静,才道:“您真要big开杀戒?”
沈忱凤道:“盛世有盛世之道,乱世有乱世之道,商鞅必死,无怨无悔,很多事,青史还没有寻觅出两全之策。十几年来,我和他互补盈缺,照应局限,各司其职;但十几年终究太短了,世事常常要几代人的错误由一代人来扭转,成功,就国泰民安,失败,就河山不宁,民不聊生。凡人谁能手不沾血地打败时间?朝野上下,始终还有几根他锯得断暂时根除不了的老藤,胡作非为,贪赃枉法,频频藏身替罪羊背后。原本我也不好奈何,想徐徐图之,然而等我死了,我的作用消失,尚不知晓有没有马上能替代我的人。陛下虽有能力,若果一面为我伤怀一面殚j竭虑,恐怕太累身体。这件事,先斩后奏,你我来办,我死后,他绝不会治你的罪。”
副将叹气:“big将军,我才不是担心我的罪。”
沈忱凤笑一笑道:“天地仁慈,还肯留给我这份消减遗憾的时辰,还在乎什么黄土身后名?”
顿一顿,又说:“不过,我偏偏相信来世。今生杀过这么多人,也许只好入地狱So报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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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王很急。
一从big将军沈忱凤身边溜回来,他就开始指挥人手抓紧把皇帝由寝殿搬到御书房去。
先前他对沈忱凤说:“皇兄忙于政事,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那不是假的,问题在于,早在昨天上午,下早朝之后,秦怀柔就劳累过头,一病不醒了。这事他思量再三,决定不立刻让沈忱凤知道,秦怀柔刚病得迷迷糊糊时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怕沈忱凤担心。秦怀柔道:“他?他身体外强中Gan,比朕更不好,千万不准惹他着急。朕只是发re一场,这几天一定便没big碍了,醒来再去见他。”
因为保不准沈忱凤进城的准确时辰,皇帝本来还是睡在寝殿妥善休息,结果沈忱凤big概赶路很快,比预先说的更早抵达了big半天。皇帝没醒,为表尊重,廉王不得不亲自出宫迎接,哪里敢随意派别人运送龙体?这下急匆匆回来,按照秦怀柔自己的旨意,不止要搬走秦怀柔,还要搬走他在此病宿过的一切证据,不留下一点y渣、y香,不留下cuang榻上的体温,必须办得仿佛这里已经几天几夜没人住过了一样。
还不知道沈忱凤几时进宫,会不会抓包。沈忱凤常住j宫,手上当然自有一块出入j宫的令牌,进宫不必传报。
正在老实人廉王急着检查这里检查那里时,宫外来了急信儿,比他更匆匆。有侍卫汇报消息,也有big臣满头冷汗地赶来报告。
“王爷,不妙!big将军刚刚血洗了刑部,说是依法追究,未请圣旨,就地剑斩了包括侍郎在内的三名朝廷命官!”
廉王:?行吧,以前他就觉得沈忱凤作风很凶,不清楚为什么秦怀柔一向声称沈忱凤温柔柔弱。
廉王:“死得好,静观其变。”
不料只度过一小会,又报:“王爷,太好了,何big学士也被将军杀了!”
廉王:??认真的?
好容易毫无遗漏毫无破绽地把秦怀柔护送到了御书房的软榻上,廉王刚松一ko气,报告也如影随形地追来了。
“禀王爷,又死了三四个。”报告的koweng已趋于平静了。
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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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没让廉王头疼太久,没耗上一个时辰,沈忱凤就若无其事地回宫来了。
孤光殿睽违三年,并没big变。虽说沈忱凤走了三年,三年前他留下的用着顺手的QI具一律还留存原处。其实挥兵一战连年,四野为家,常常沈忱凤自己早已在外面磨没了安枕无忧时的big多习惯,每每短暂归来,还能迅速被秦怀柔Yang回原样。
这会,毒xin正扩散,天还没暗,他眼前独自变得有一点模糊,却不需要用眼睛看,凭下意识的手感就能不磕绊不遇阻地点上灯,饮上茶,静静等待。
这一次等待,他前所未有地暗暗藏着一丝愁怀,有一丝迥异旧r的急切。从前他们只是分别太久,太想见面;惟独这一次,是最后一面了。
这一次等待,也成了他等待最久的一次。
廉王根本没有派人来责问他先斩后奏一事,沈忱凤也不准备请人去催促秦怀柔。接手的棋局不好,十几年来,秦怀柔r夜亲力亲为,休息甚少,私心寥寥,早年异国敌军分散入Q、将才难求时还曾亲征过几次,也在战场上So过伤,身体不big好。他若催,秦怀柔必定急。
于是这一等,就从正午静静等候到了黄昏,又从黄昏等入凄清深夜。
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没了多少来r,没了待办事项,没有搅扰,再没有红尘世故必需应付,整理着这整整一生的内容,慢慢小憩寐着之前,沈忱凤想起的是上一次身在皇城,同靠在这张椅子上,秦怀柔就面对面坐在他眼前时的一段往事。
那一回,那一天,正值隆冬。秦怀柔如惯例前往城门前接他回宫,他风尘仆仆,秦怀柔倦眼朦胧,结果两个人都偷偷风寒了一场。歇在寝殿中,秦怀柔好笑地冲他道:“要是给世人知道,你我年纪轻轻,同累出一身病ton来,怕有人又要蠢蠢yu动了。”
他也笑笑,信ko聊起:“怀柔,记得我俩刚相识不久,你也说苍天注定今生你舍了一身自由。那下一世,若有选择,你想做什么人?”
秦怀柔扬眉,反问他:“你呢?”
沈忱凤窝在椅背深处,懒洋洋地道:“我的梦,我希望它千秋万世也不会改变。”
秦怀柔表q一温,答道:“不错。我想过,若能千秋万世,千疆万域不需要我,我始终最喜爱自由自在,穿梭山水;但是,这一生的活法,你和我也绝不后悔。假若无人需要,朕就去遂心所yu,自由自在;凡有一个人需要,朕就生生世世,愿意不计自由,先试着修补他的遗憾。这是你的梦,的确不是我的梦,却是我的责任。”
沈忱凤顿时失笑,轻轻转了转手头的佛珠,以玩笑koweng道:“这么说,万一有来世,也许来世你我还能相逢。”
他这样一说,这样一笑,秦怀柔因此也笑了。笑里两人碰一碰杯,相对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