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确定萧梦气暂还不想走。
何必？疑似窃鬼的线索是萧梦气亲自发现的, 倘若真是窃鬼, 那小庙里神通广big的女道士都显出一副不可逆转、归还失物的样子, 他们俩必定也是无能为力的。除了发现疑点、猜猜真相，他们在路家村根本没什么能做的事，枉留此地，也只浑似陪着一场已经毁灭的梦恋恋不去。
偏偏杜朗世也暂还不想走。
也许是该离开这个地方，就在入夜前后，他隐约感觉头重脚轻，有生病的预兆，留在这尽管可以休息避风，却也完全不能安心休息。
杜朗世从小身体底子差，下河淋雨，必然生病，白昼里有太阳暖洋洋照着没有发作，他还偷偷在给村民们的汤y方中夹带了一份自己的驱寒汤，偷偷喝了，只是汤y还是没防住，一入晚，夜风一吹，风寒在所难免。
但不打紧，装没病，他是专业的，中原祖制多讲究皇帝登j前不可以身体有残缺，体弱多病。能坐上龙椅，杜朗世自然修习了不少不动声s的功夫。
二人按照什么也没发现时的原计划留下用了晚食，席间男女主人说庄稼，说草y，说着远去了县城的儿女，笑眯眯地给客人舀j汤，re忱招待。杜朗世观察着他们的影子，五味杂陈，说不上该把他们当成窃鬼好，或是当成人好，他们已经失去窃鬼的思维了，继承了原村民的一切，以至于同样感j危big夫，代为保管信件，絮絮叨叨当年与危big夫的往事，可他们也确实抹杀了原村民，是原村民们绝对的仇人。
杜朗世和萧梦气没什么缘由地在这里流连了一夜，彻夜没有遭SoGon击。待多留恋，没什么必要，若毫不留恋，又怎能面对自己的生涯，自己的无q。
破晓前一刻，赶在主人家起cuang农忙之前，二人商量着悄无声息地离开路家村，双双心chao不振。穿过浓郁的白s晨雾，趁无人相送渐行渐远，杜朗世轻声道：“萧公子，也许要就此别过，你要抓紧赶考，我要去见见此地的里正和乡官，在此略加逗留。”
“en？”萧梦气闻言答，“你想做什么？我可以陪伴你，我们盘缠较为充足的考生big多倾向提前几个月到京，防备水土不服等意外，我还有些空闲。”
杜朗世叹气：“古来官位层层分封，为的就是层层有人盯紧，尽可能不鞭长莫及。假若能一直被看着，有人目不转睛，这些人也就不会死得无人察觉了。乡里官员对付不了窃鬼q有可原，但我总要知道他们是不是完全没察觉过此事，完全没察觉过是不正常的。”
萧梦气淡淡一笑道：“目不转睛，谈何容易，这是梦想。”
杜朗世但道：“皇城里的卫兵r夜轮替，不可打盹，不可擅离职守，目不转睛地保护皇帝。庙里的书生面临生死威胁，会轮流守夜，可以守承诺重责任，不打盹，不擅离职守，目不转睛地照应同伴。有什么理由不可以？侍卫与书生可以完成的事，官员与皇帝一旦完不成，无意预防，问心无愧，职位的价值还剩多少？你没有这样的梦想么？”
萧梦气不置可否，半晌，才柔声道：“有。就算谈何容易，就算痴人说梦，我们非得放弃所有借ko才行，否则时代至多是站在历史当中，原地不动，没有奢望和忏悔就没有改变，不管忏悔有多ton苦。”
雾在渐散，他话锋一转，却又道：“狐仙，你是不是身体欠佳？你脸变得很红。”
杜朗世一顿回：“还好，多谢关心。”
·
话虽如此。
又走一段山路，全无预兆地，杜朗世差点扑通一下摔倒，萧梦气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他，打眼一看，见到他两颊嫣红一片，眉头紧蹙，眼神有点迷迷蒙蒙的，铁定是生病了。
此时是上午，季节不在秋冬，太阳暖得很，不会太加重病q，萧梦气刚刚一皱眉头，就发觉杜朗世又使出了山花指路那一招，像是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似的，在他怀里低低道：“那头有个驿站，里面也有郎中，我有能蒙混进去的身份，到那里……到那里你就不必再管我了。”
偏偏又很擅长go引人似的，半闭着眼睛若有意若无意地补上一句：“但我不会忘记你的，或许在皇城能再见。”
烧得还不算危及xin命，有人在旁搀扶着，杜朗世也能慢慢亲自走，萧梦气还是索xin把他背起来了。
这只狐狸很容易被吓一跳，big为惊讶，连连在他背上担忧询问：“你背得动我么？”、“会不会累坏？”还试着用一只手帮他挡盛午的太阳，很快自己先累得挡不动了，没j打采地把狐狸爪子垂下来。
萧梦气心底好笑，一路相处过来，这狐狸头脑尽管不钝，会的法术也真忒少，主要只是跟山花相处得好，其余的仿佛一窍不通。也罢，婴宁那样的狐妖不是也有么。
于是背着背着，萧梦气下定决心道：“狐仙，五郎狐仙。”
杜朗世在他背上抬了一点点头，方便听真切他说话，侧脸蹭过了他的发丝。
萧梦气：“你go引我吧，生病很难So，吸一些阳气增强法力会不会让妖不再生病？”
杜朗世：？他是怎么一本正经正人君子腔调说出这句话的？
杜朗世为人也是很端庄严肃的，当即凝起big半身力气认真地道：“萧公子，我不会轻薄你的。”
萧梦气纠正道：“我也不赞成轻薄与唐突，凡事须得两厢q愿才行，如今我已一厢q愿了，端看你的意思。不管是露水q缘，还是长相厮守，我都会负责任的。”
？杜朗世依旧觉得困惑，竟然会有人为了让一个“略有法力的妖”尽快不再风寒，就献出阳气乃至于终身么？他病得迷糊了，忽然有点想不通。
此外，杜朗世沉思道：“那我们岂不是成了状元郎在高中前就定下姻缘的话本？这种话本的结局一般状元进京后都会爱上公主，昔r鸳鸯悲剧收场。”
萧梦气：“……”
第53章 问难道覆水是沧海
沧海桑田。这是素眠一眠苏醒后第一r, 最深的感触。
往昔任再如何见证目睹沧海当真填满桑田，平原当真幻化山峦，王朝盛衰, 黑白律易——分明真正眼看了那些, 仍都没有这般体会。
他昏睡数百年, 一醒来，发觉什么全不同了。荧路闻讯赶去探望他时，恰逢他也才听报过地府种种，听到仙魔关系big变，登时万分开怀，居然ton快big笑起来。
惹得荧路一怔。
他曾经这样big笑过么？五百多年，淡淡之jao，荧路记不准了。只道至少他不是个常爱这样big笑的生灵, 此r此刻, 不由一怔。
旧冥主素眠苏醒, 惊动了各方注意。毕竟眼下黄泉代任的冥主亦是位仙君，终是要回返天庭的。二来，关心素眠安危本身者也不少。
总之, 荧路一赶到，前后脚玄黄仙君、月老、西王母、天帝……等数朵云雾陆续飘来。只可惜, 负月最是同素眠jao好的一个，却无法此r欣we叙旧。
饶是如此，听闻负月这些年间的作为, 素眠也j神一振，兴致因高。其实他或多或少初醒无力, 还相当于略略病着, 倦身并不足以使他神采飞扬十足开怀；所以一场big笑才惹荧路一怔一怜。
除了熙熙攘攘, 贺贺走走，一些关切共众多试探，这下子，另还发生了几桩事。
一来，因为成欢也陪着心洗来了一趟——或该称是成欢也黏着心洗来了一趟，素眠见到，有所意外，忽然脸s浅凝，道：“你……”
他道：“你还在怪我吧？却q愿来探望我。辛苦此行，难为此行。”
此事荧路曾旁听负月与心洗闲谈时候提及：起初素眠也是个月老苗子，是跟随心洗学做月老的小仙童。只是后来悯世祸成，素眠被洗去仙格驱逐出天庭，心洗落得罚堂j闭，好巧不巧，那几百年兜兜转转，素眠逢得奇缘，上任冥主，心洗重罚依然，显得仿佛处罚轻重颠倒。打那往后，心洗无意特地下黄泉，素眠鲜少上碧落，他双方便好似再无来往素不相识了。
这时素眠这般开ko，心底五味复杂，借一丝长眠后残留恍惚相助，回望往事只觉忽近忽远，忽远忽近：送走负月渡那第一场q劫仿佛还近在昨r，伸手可追，又一下子记起隔了五百余年，都说负月甚至已经援地镇天过后，去渡第二回q劫了；再晃一晃神，就仿佛回到了最懵懂岁，眼前仿佛还是清澈蓝天，悠悠海云，仙阁神楼，天界两q树，水暖风柔……也未必不舍，他真心也爱黄泉，未必不舍，可是难忘，不yu回头，可是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