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让她几乎夜难成眠,道心遭So着一遍一遍的叩问,她忘不了,也没办法原谅自己,即使那个孩子从来也没有说过恨她。
但应当是恨的,那么作为娘,就替他惩罚好了。
送别薛错之后,天都城的妖王邀她留下来,薛真真并未答应,而是去了人间。
在人间六百年,降妖除魔,体味众生之苦,她几乎行遍神州big陆,每到一处山川湖海,便折一盏河灯,给他写上几句话。
她想,薛错应该不在坟墓里,也不在地底下。
他在山野间,红尘中,是天刚亮时的晨光,夜幕中的晚星,消弭人世,存于天地。
可是还是很想见他一次,看看他的样子,对他说几句话,只是薛真真知道,这愿望再难实现了,她只能寄托于一直一直无望的寻觅,期待有一天能在风中,听到孩子的声音。
六百年匆匆而过。
仙人华发满肩,单手拎着一根血红玉髓,在人间的一处山林打坐休憩。
一只小纸鹤摇摇晃晃,拍打着小翅膀飞入树林,在小溪边快活地绕了一圈,落到她的裙摆上。
薛真真睁开眼眸,面容依旧年轻,眼眸却灰冷寂寥,她低头看着膝前纸鹤,微微蹙眉,不知是谁寄来的。
她闭上双眸,心如死水,继续打坐修行。
小纸鹤见她不搭理,便拍打着翅膀飞起来,绕着她转圈圈,挠痒痒,不甚烦人,直到被忍无可忍的仙人握住,它才偃旗息鼓,安静乖巧的伏在掌心。
“聒噪,”薛真真冷声,推了推那纸鹤,面s虽然冷漠,神q却并未发怒,手指轻点,输入灵气。
纸鹤安安静静,久到以为是有人戏耍她时,才能到那头咳嗽两声,僵硬道。
“娘。”
薛真真瞳孔紧缩,神思空白,猛然收紧手掌,差点把可怜的纸鹤捏成扁鹊,后面的话已然一句也没听到了。
她霎时化作流光,在天边如同坠星一般,飞往芳洲的天都城。
不过盏茶功夫,那座熟悉re闹的城镇便出现在脚下,她面s霜寒,手脚发抖,落在那big妖怪的庭院中时,还在分析利弊,是否有人恶意……
“big晚上,谁破我的结界a。”
门吭啷一声开了,说话的青年拎着酒坛,一手夹着符箓,不满道:“敢夜闯天都府……”
话音戛然而止,青年的酒坛当啷掉在地上,表q如同见了鬼一般,燃到一半的符箓噗嗤熄了火光。
庭院中,立着一个霜雪一般的人。
白衣素裙,眼眸冷冽。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青年,细细的打量着,一颗心慢慢落进胸腔,沉重地,一下一下。
是他吗?是他。
一团孩子气的样子,慢慢长big了,也长高了,眉眼不像她,更像君无畏,比小时候快活一些,好像还学会了喝酒,只是太瘦了些,这么高的个子,看起来却瘦怏怏的。
“薛错,谁来了?”
银发白袍的青年打开窗,和庭院里的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她的身份,连忙关上窗户,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殷飞雪努力关窗,假笑道:“薛错,小错,你的因果到了,我不打扰。”
薛错夹着酒坛,不肯放松,脸上一片震惊失望:“你我说过先做兄弟再是夫妻,如今你就抛下我了!”
殷飞雪捏住了他的脸,捏成金鱼嘴,毫不留q的把他的脑袋往外推,还不忘对龙威剑主笑一笑,夺过薛错手里的酒,笑呵呵说:“都是些糖水,他平r里不碰酒,伯母,请!”
他pia地合上窗户,踢上门,留下薛错一个人站在庭院里,面对龙威剑主。
薛真真久未说话,薛错亦在原地不动,半晌,那脚步声近了,一只手搭着薛错的肩膀拍了拍,似乎确认他还活着,身体亦是健康的。
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早就红了一片,嘴角带笑,很是感慨,却又不敢多碰他:“长big了,比我高多了。”
“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没有龙威剑长,又总是偷懒……”
她说到一半,又打住了话头,见薛错肩膀僵硬的,眉头也皱在了一起,连忙说:“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活着就好,如此就好。”
她一下子连话也不敢多说了,深呼吸了好几次,低着头,像一棵老去的树,孤独的站立着。忽然,她又想起什么,将芥子袋拿出来递给他:“太瘦了,补一补。”
薛真真怕他恨自己不肯收,又说:“你修神道是很好的,这里面没有剑谱,也没有剑,都是一些灵宝仙芝。”
“别不高兴,我只是来看看,你活着就好。”
她又考虑到另一层,观察孩子的神s,低声说:“若是不想认我,就和……他们一样,称呼我龙威剑主就好,我都答应。”
空气安寂了一瞬。
薛错忽然朝他低下头,薛真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确信,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薛错的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娘。”
薛真真呆住好一会儿,才抱了抱离开她快七百多年,错过了整个少年和青年的孩子,她说:“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
那r后又三年,薛错与殷飞雪合籍为道侣。
不同于一般修士对人族妖族相恋的排斥,薛真真确认薛错欢喜,便主动提出,要chao持整个合籍big典。
薛真真盘算的十分仔细,big道本来孤独,若有良人相伴,可谓幸事,这是她孩子一生一世的喜事,自然不能马马虎虎。
正好她游离六百cun秋,去过不知多少艰难险恶之地,什么好东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