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陆钧行的目光追着林云笙的手,见他摇香醒茶,自己的心神也晃了起来。
陆钧行慌忙垂眼,手指不安地摩挲着,耳边是出茶入杯的水声。
“林老师,”陆钧行抬起头,“我想考中央电影big学的导演专业。”
中央电影big学,简称中影,是国内最为顶尖的传媒类院校。
但与其余排名相当的big学每年big约招收三千多名学生不同,中影额外开设校考,遵循着“宁缺毋滥”录取原则,将学校每年的录取人数直接ya倒了三百人上下。
陆钧行的话音刚落,林云笙便应声停下了置茶的动作。
他抬手用茶巾擦去席面的水渍,缓缓道:“我既没在中影念过书,big学也不是导演专业出身,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没有找错。”
林云笙半晌都没有再说话,落下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陆钧行看不清林云笙的神s,可他冲茶的手法依旧从容。
在不疾不徐地分出一杯后,林云笙将茶推到陆钧行面前。
陆钧行小心翼翼地捧起面前的茶杯,鼻尖嗅着清冽的茶香,微抿一ko,却意外的不觉苦涩,只剩醇厚的茶味留于齿间。
林云笙倏地道:“我记得你最近在拍的这部电影是李安凯的吧?”
李安凯,三十年前凭借一个柏林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成为世界闻名的华语电影导演。
除此之外,他还有着另一重身份——现中央电影big学导演系的系主任。
“不觉得找他当老师,会比找我更合适一点吗?”林云笙将话说得轻巧,把自己摘得一Gan二净。
陆钧行显然没有料到林云笙会是这个反应,他的眉头微皱,乍一看还有些委屈。
“可就是李导让我来找你的。”
第3章
林云笙猛地抬头。
他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陆钧行的眼睛,却发现对方没有半分在跟自己开玩笑的意思。
事实也的确如此,林云笙这个名字最早便是李安凯讲给陆钧行听的。
彼时陆钧行“想学导演”的这个念头已经遭到了身边许多人的不解。
陆钧行,一个只要顺着老天为他铺好的道路往前走就能名誉双收的天才演员,现在却要放弃前途坦dang的未来,从零开始学导演?
开什么玩笑。
几乎所有人都在劝陆钧行,说他的天赋可遇不可求,千万不要浪费了自己宝贵的表演才能。
只有李安凯在听完陆钧行的想法后,似是而非地问了他一句:“为什么?”
陆钧行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
他学导演的心思其实一直都有,但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甚至因此选择放弃表演的契机……
是王卫林。
电影《疮疤》的杀青宴结束后,剧组众人陆续离开。
陆钧行围着个黑s围巾,下半张脸遮了big半,鼻子却被冷风冻得发红,他双手ca兜,一路走到ce道边,等白昊把ce从停ce场开来。
陆钧行看王卫林只身站在不远处,裹着导演们冬天人手一件的军棉big衣,身形佝偻,半低着头一动不动,好似在发呆。
“王导,下一部电影有什么打算a?”陆钧行走到王卫林身边,他对闲聊的话题信手拈来。
王卫林乍觉回神,骤然看向陆钧行。
陆钧行被吓得神s一怔,然后他又眼见着王卫林脸上的q绪一点一点被茫然取代,最终归于平静。
“不会有下一部了,”王卫林自觉尴尬地拢了拢身上的棉big衣,“我So够了。”
王卫林告诉陆钧行,他想谈艺术。
可事实却是,最近十年,一整个剧组,上百号人,数年心血汇聚而成的一部电影作品,却总是不免被置于天葬台。
而一把粗zao的、不容置疑的审查刀,则一次次将它们肢解凌迟,死状几近不堪入目。
王卫林也不是没有熬到过电影上映院线的时候,只是那时的电影q节早已四分五裂,嘲笑的、奚落的、批判的,big有人在。
要是侥幸有什么反应现实的片段引发全网讨论,那就更不得了。
他立刻会被拉去谈话,到头来电影该下映的下映,该封杀的封杀。
“为什么我的电影没有办法在影院里正常放映。”王卫林的面s宛若一潭死水,“j止这个、j止那个,其实很多社会问题big家都看得见,不是吗。”
可王卫林并非真的想问,陆钧行又哪里答得上来。
《疮疤》是王卫林电影事业的墓地。
来镀金的、来求jao的、鱼龙混杂;有流量的、有演技的、良莠不济,像极了他极度珍视又自暴自弃的电影作品,以及绝望至极又平坦无疑的电影未来。
王卫林借着酒意刨开的自白,生生将陆钧行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股生猛而悲ton的虚无感zhi生起他的顽抗,所有失措而悲愤的哑ko无言,在这一刻,猝然有了方向——陆钧行想改变这一切。
涌动的、荒唐的使命感,促使着他去反复衡量导演与演员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