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太妃愣了一下,不明白安子奉怎么就突然问道这个了,但是她心中有鬼,又叫人猜中了心事,心虚不已,只强自镇定道:“本宫不曾做过这等龌龊事,是你同那丫头行了苟且之事,莫要胡乱怪罪。”
她这样慌乱,安子奉反倒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
不管怎么样,他同安然也就那么一回,安然再怎么好生养,怎么一次就有了?更不要说安然身子单薄,合该不是个康健到同房一回就能怀上孩子的。
那年安子琼九岁,受先帝宠爱风头正盛,若是没有自己这个太子在上头压着,也是可以被立为太子的年纪了。裕太妃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扳倒自己,为安子琼谋划。
母子两个,一个伤安然,一个想杀自己的儿子。
安子奉点点头,突然就动身了。
他先是用力向后退去,将顾之遥手里的柳叶刀从自己胸前拔出来,不顾鲜血向外奔涌,飞身到安子琼面前,举起了自己的软剑。
安子奉身负重伤,要害处又被顾之遥用柳叶刀指着,除了褚丹诚没人防备着他,安子琼的手下来不及护主,眼看着安子奉转瞬间就到了安子琼面前。
安子琼双目圆睁,忙放出暗器,梅花针纷纷钉进了安子奉的身体。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将自己的软剑挥下来,挥到安子琼的颈间,一个用力,安子琼的头就像一个蹴鞠一样咕噜噜滚了下来。
安子奉想笑,头一回知道一个人临死前可以有这样大的力气,用软剑砍了别人的头,这事儿可以同遥儿吹半年。
可他笑不出来了,胸前的鲜血流出来的速度太快,梅花针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自己离得近是一枚都没漏全接着了,若不是个子高,顾及脸上都要扎满了。
安子奉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半步,身子一歪就像一边儿栽去。
他没有躺在地板上,顾之遥已经冲过来将他接住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遥儿已经是个大人了,个子高肩宽,就是接住自己也并不费力。
顾之遥脸上都是安子奉刚才拔刀时迸上来的血,他几乎疯了,大声吼道:“你做什么?想要谋反的人,自个儿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
安子奉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伸手摸摸顾之遥的脸,口鼻都在向外流血,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像样的笑:“能叫声爹听听么?”
“你别想!”顾之遥哭了出来,“骗我喊爹给你烧纸么?!你不许死,这算什么?!”
安子奉想再训他两句,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实在没力气,再说也确实到了伤心处。他也想能像寻常人家的父亲那样看着顾之遥同褚丹诚相守,等自己老死了让顾之遥每年给他和安然烧纸,最好祭拜的时候再供上两坛好酒。
听说顾之遥的绣活也很好,安然给自己绣的那个放私印的袋子年头太多了,自己舍不得用,还想骗顾之遥给自己绣一个新的,就绣黄色的银杏叶子,刚好和安然给自己绣的绿色银杏叶子能凑一对儿,以后带到棺材里。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这事儿说不上该怨谁。
自己早就累了这样也好,只是苦了遥儿,刚知道了自己的爹是谁就成了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是自己对不住他。
安子奉心窝子里一阵一阵的疼,不是因着受伤,而是想起从前的事儿来就难过。人非草木,怎么能不难受呢?
恍惚间,好像黑白无常来接人了,又好像看见安然了,就这么死了也挺好。
顾之遥感觉自己怀里的身体一点点变冷,本来摸着自己脸的手也无力地耷拉下去。他抓着安子奉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却贴不住,耳中一片嗡鸣。
最终,安子奉的身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了,他胸前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血都流不出来。
顾之遥这才止住了肩膀的耸动,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细细地在安子奉耳边唤了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