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御医嘴里吐出的话,楚煜反而松了一口气,有种果然如此的放松。
但人心寒的是,咬人的是个小女孩。
小姑娘连着要了两碗粥,亏得阮元看她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带头坏了规矩,不仅没驱赶,还从自己的干粮里分出去一部分。
可谁也没想到,小姑娘蹲在旁边把干粮狼吞虎咽吃完,转头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阮元看。
“怎么了?”阮元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惹着心头的不舒服,上前询问。
后面的御医下意识地要把他拦住,可没等出言劝阻,只见那小姑娘已经扑到阮元身上,张口咬住了他露在外面的手腕。
“唔——”阮元吃痛,腕上一痛,眼见地上滴落几滴血珠。
反应过来的侍卫们赶紧把人拉开,却是为时已晚,阮元手腕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牙印,女孩咬得极为用力,几个牙印深的地方,已经能看见往外溢的血丝。
瘟疫出现得突然,如何传播也没能确定,但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
众人纷纷退后,不过片刻,就将阮元缩在的那一小块地方空出一片真空地带。
就那么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阮元逃不过被感染患病的结局。
对此,阮元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抬头瞥了一眼别人眼中的戒备,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哭嚎的女孩儿身上。
再多的感叹,在对上女孩儿阴沉的目光后,都化作虚无。
“把人带下去吧,别为难孩子。”
“至于咱家......劳烦各位搭把手,找个没人的小屋,给咱家一处安居地吧。”
而什么时候能解除危机,这才一小会儿的时间,阮元就开始有点发晕,要想等到能救命的药,估计是难了。
他寻思着,他为祸人间那么多年,到头来却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上,也算报应不爽了吧?
行至半路,阮元已经昏沉,全靠侍卫拖着他,一直进到城里一处空了的宅子里。
那御医迎着皇上吃人的目光,将午后的意外缓缓道来,说到最后,终是哑然。
那个咬了阮元的女孩被侍卫抓起来的时候,她大声哭嚎:“呜呜我害怕!”
害怕,就要拖累无辜人吗?
楚煜心头一阵阵发凉,那莫名的心悸,终于还是得到了应验......
同一时间,城西空宅却是灯火通明。
阮元这几年未得好的调养,体质一直不怎么好,被那染病的小孩咬伤后,不过两个时辰就发起高热,紧跟着就是那咬伤处的溃烂。
瘟疫传染最厉害的那片难民区里,染病百姓的病症与阮元基本无异,但就算是最初染病的那一批人,身上伤口的溃烂速度,都比阮元要慢很多。
从京城跟来的御医们,多半都到了知天命享清福的年纪,最多不过尽责将阮元安置好,但要说赔上性命贴身照顾......
几个御医守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入,小声讨论着:“也不知道皇上知道阮公公染病会怎么样,唉,大意了......”
“就不该让阮公公去疫区,施粥而已......也是人心隔肚皮,谁能想到,一个小孩儿心能那么黑!”
“可要是皇上要我等进去照顾,进是不进?”有人问出致命点。
一阵沉默后,便听人群里低声嘟喃道:“不进去肯定死,但进去了,要是运气好,没准儿还能活着出来呢,皇上强势,你我又不是没见过。”
不然又怎么会把大半个太医院搬出来,就为了给阮元看旧伤?
几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四周恢复了静谧,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待众人转头看去,不出所料,楚煜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朕要进去。”楚煜面无表情,站在房门口,语气平平。
看他的样子,那是一个平静又冷淡,然而堵在门口的几位御医,却是无一不在发憷:“皇上三三、三思......”
“不需要多思考了。”楚煜摇头,“从现在起,朕不再是皇上,就只是个忧心爱人的普通人。”
“你们能阻止皇帝犯险,却没有资格阻止一对伴侣患难与共。”
房门开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几个御医眼睁睁看着皇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刚才一直阻止的御医不禁上前半步,好不容易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伴侣?
可他活了大半辈子,遍观京城各家夫妻,怎么看都不觉得,皇上跟那位阮公公是伴侣关系啊......
作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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