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毫无知觉的双腿木然朝前迈了一小步——趴在地上的人头发很短,但看骨架大概是个女孩儿,她双臂和双腿的姿势扭曲得几乎有些滑稽,但她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死了。
很快,红色的血从她脸下的水泥地缓缓渗出来,量不多,沾满了夏末的灰尘。和我以往在电影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一大滩血迹,周围也没有人尖叫,一切迅速地发生并且结束,平静得就像假的。
她躺在水泥地上,周身沐浴着橘红色的夕阳,我站在树荫下,在闷热的早秋冷得双腿发颤。我们俩好像处在两个互不干涉的世界,无声地注视着彼此的存在。
耳鸣逐渐消失,周遭的声音回来了——稀稀拉拉的蝉鸣,事不关己的鸟叫,风吹动叶子的响动,但都盖不住我如擂鼓般的心跳。
我又朝前走了两步,终于走出了头顶的树影——我半张着嘴,呆滞地抬起头——每个阳台都空无一人,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几件晾晒着的内衣在随微风摆动。
然后我看见了。
B栋二单元的顶楼平台,有一个人趴在露台边缘和我仰视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虽然只有不到一秒时间。他迅速向后撤开,只留下镜片的光芒一闪。
直到几十分钟后,现场被团团围住,救护车和警车灯交相闪耀,那个人也没从楼梯口里走出来。
晚上八点半了,我还没能回家,此刻仍坐在警察局里,裹着一条花里胡哨的粉毯子,估计是女警员平时打盹用的。我记得以前曾看过,说受惊的人在恐惧状态下会失温,而披上毯子能起到安抚的作用。我分神思考了一下这到底有没有用,面前有人帮我倒了一杯热水。
“别给他倒了,你看小伙子都冒汗了。”另一个大叔警察说。
我闻言这才缓过神来,抖开粉毯子扇了扇风,感到饥肠辘辘的同时胃里直犯恶心,问:“我,我能回去了吗?还需要我做什么。”
警察大叔点点头,单手抓过文件板和一支笔站起身来,拉开凳子坐到我的对面,说:“没事儿,最后和你对一遍笔录。”
我:“好的。”
“邹……初阳是吧,”大叔警察报了一串地址,说:“你说你在这里租了一个单间,平时放学会从人流较少的学校西大门走。由于今天社团活动,所以你绕路去教师公寓的垃圾箱丢垃圾。”
我:“对。因为学校周围的饭馆、网吧那些的都在东大门外,就算有学生住在我那一片,也会先吃了饭再回去,那个点的西门基本没人。”
警察大叔点点头:“据你说,老教师公寓四栋楼入住率也很低了,所以事件发生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看见。”
我沉默了半刻,点头道:“对。”
大叔从眉毛下瞥了我一眼,问:“你犹豫一下的原因是?”
好敏锐!我心里颤了一下,嘴上说:“因为入住率低的事情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只是听说我好多专业课老师都是在校外小区自己买的房子。就算学校安排住房的,比如我辅导员,她的宿舍也在校外。”
大叔又多看了我一秒,重新低下头去,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核实走访的。”
我不吭声地点点头,大叔接着问:“然后你丢垃圾的时候,听见很大一声动静,回头看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已经趴在地上了。”
“对,”我有些艰难地说,“我最开始没能反应过来,以为她是摔了一跤,或是什么恶作剧,后来看见血了,就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大概……15分钟吧,你们就来了。”
大叔说:“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是7点29分43秒,我们到达现场是7点41,一共12分钟。”
我呆愣道:“哦。”
“好的,如果你还想起什么其他的事,就给我打电话。”大叔把板子搁在一边,双眼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大叔:“?”
我:“我以为你要递给我一张名片?”
他眼皮抽了一下,说:“扫一下微信就行了吧,还名片呢,你是年轻人吗?”
我尴尬地摸出手机,和大叔满是裂缝的屏幕叠在一起,扫出一个翻白眼的猫头鹰头像。
“你一个人回家可以吗?要不要叫同学来接你,或者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女警员来回收粉毯子了,我摆了摆手,站起身,感觉仍然有些头重脚轻。
“没事没事,我可以的。”我不知是说给谁听。
“小同学,晚上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想太多。”警察大叔说,“有需要的话,和学校心理医生约一下。”
我点头答应,正要转身出门,忽然停住脚步,问:“请问……那个女孩儿,她被送到医院后怎么样了。”
周围几个警察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事,抬头看向我,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大叔直视着我的眼睛,摇了摇头说:“很可惜。”
我憋着气的胸膛一下子瘪掉,他又说:“全身骨折,内脏出血,应该是跳下去后就当场死亡了,救护车去也只是走个过场。”
他用了“跳下来”这个词,说明警方已经默认这是一起自杀了。我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走出警局后,我立刻掏出手机给郑琰发了个信息:今天练习时路过门口的那个人,你班上同学,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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