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好一番折腾,相无征总算止住了血,生命体征也暂趋于平稳,只是神志尚不清醒。他和边尧并排睡在两张担架上,中间支着输血的架子。
急救医生擦了擦手走过来,说:“你们急救措施做的不错,创伤急救的前几分钟是很关键的,创伤和血胸很容易造成窒息和缺血性休克。只不过患者情况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船上医疗条件有限,目前只能做到这样,而且受伤的人太多了。”
月哥说:“没事,救援马上来。”
医生对于这个“救援”如何马上来到大洋中心持怀疑态度,但就在月哥这样说了之后不到半小时内,数架直升飞机便带着医疗队列队飞来,悬停在游轮的上空。相无征第一批被接走,边尧作为人型血袋也跟着被带走了。楼下其他伤患陆陆续续被送到顶楼,急救医生给他们分别按照受伤轻重划分了紧急程度,并用颜色标签分开。红色的重伤患者随医疗直升机离开,轻伤的人留在船上接受简单的包扎。
在这些混乱的背后,景宵一行人已经被完全地封印了起来——范无救将他们几人关在一个棺材一般的胶囊舱里,关节四肢用一种特殊的金属钉在舱底,舱门外头嵌套着四个能力抑制器,最后再里外三层地用冰封冻了一番,多重保险。我对于船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完备的监禁设备表示了疑惑和毛骨悚然,范哥简单一句话便解决了我的问题:“因为这些东西本来是景宵准备来关我们的。”
在月哥和范无救的努力下,游轮的本体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害,只是设施遭殃了不少。在船组工作人员维修检定之后,游轮决定调转方向,原路返航。巨轮若是开足马力,回程到出发港一共只需要九小时不到,只是这一次,船上不再歌舞升平,也没有欢声笑语。
游乐场支离破碎,宴会厅满目疮痍,桌椅翻倒、玻璃破碎,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人在甲板或公共区域活动。
在过去短短的几十个小时里,一连串发生了太多事,我竟无法想象事故的后续将要如何处理——这惨烈中断的航程,这铺天盖地的血色海啸。还有范哥月哥刚才利用冰盖救人的样子,应该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之后又该怎样像普通人类解释呢?
夜色深沉,海面一望无际。
“睡一下吧,还有五个小时才能到呢。”褚怀星走到我身边坐下。
回程路上,我不想回自己屋里呆着,便跑到隔壁他屋里的阳台上看着漆黑的夜海发呆。
“睡不着。”我说。
褚怀星理解地点点头,也跟着坐下,他将膝盖穿过护栏,小腿悬空耷拉在外面。
事情结束之后,薮猫便一直维持着家猫的形态,在我腿上趴窝,暖烘烘的一团。
半晌后,褚怀星忽然开口:“相无征真不容易。”
我:“嗯。”
褚怀星:“等他醒了,我决定去和他道歉,毕竟以前骂了他那么多次。”
我转头看着他,心里头还是感觉很迷茫。
褚怀星:“你怎么一脸PTSD的样子,您受惊了?给你拿个毯子吧。”
我连忙道:“别别,有这一窝够热乎了。”
褚怀星又坐下了:“而且你想啊,相无征平时是有搭档的,灵契的搭档,意思是他们每次进入灵域作为伙伴合作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所有事情、滑过的所有念头,都能被对方听见。也就是说,他不但生活中要在Lunatics所有人面前演戏,大脑也一刻也不能放松,思想但凡开了小差,他就暴露了,功亏一篑。”
他这样说,我也才反应过来,相无征承受了多么大的精神压力。
而且是不被理解,且完全孤立无援的。
“而且,那个景宵诶,就这样被他放倒了。”褚怀星说,“要不是他那一下,全船都要跟着陪葬。”
“六年,”他最后总结道,“难以想象。”
我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一些不真切的感觉。
“但是边尧的龙属能力还是回不来了。”我说,“即使相无征做了这么多努力。”
“边尧没有能力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他不是有你嘛。”
我一下更迷惘了,心里莫名空落落的:“但是……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但是话语就这样自己跑了出来:“相无征本来才是边尧的搭档啊,现在他回来了……”
褚怀星敲了我脑门一下:“你是不是傻,你以为是爱情买卖吗,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回来就回来?”
我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又觉得勉强笑起来好累。
“我看你就是睡眠不足。“褚怀星撑着我的脑袋站起来,把我头发一顿乱揉,然后把我怀里的猫抱起来放在我头上做一顶帽子:“别想太多。”
天蒙蒙亮的时候,海岸线、陆地和高楼终于再次出现在眼前。晨光熹微,一侧的天际线渗透进一抹金红,另一侧还是深沉的墨蓝。巨轮尚未靠岸,不少乘客已经提着大包小包迫不及待排起了下船的队伍。我们几个顺着VIP通道走出去,看见秦先生的车队早已在等在外面,不远处还有几辆救护车,以及乘客们满脸担心的家人朋友。一群狼走上来接手了冰冻棺材,月哥说:“初阳坐副驾驶吧,睡一会儿。”
我点点头,抱着猫坐上车。重新回到坚实的陆地上,我此刻才终于感到了一丝困倦。初升的朝阳洒在我眼皮上,但光亮却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