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遗忘如星光消散
赤璎不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什么所在，仿佛在急速下坠，又仿佛悬浮在半空，周围无边无际的灼热包裹着他，密不透风。
那灼热是空心的，并没有什么实物，不是滚烫的水也不是烧心的火，只仿佛让身体的每一根汗毛、每一块骨血都在蜷曲、萎缩，浑身就快要被吸干水分成为一簇一碰即碎的齑粉。
然而这如坠地域般的时刻，赤璎心中浮现的却是玉瑶宫后山那处终年烟雾袅袅的玉烟池，那处轰鸣的瀑布，他周身浸在水下，化为了一尾鱼；下一刻又不知怎么的到了啼鸦山的开阔草甸，从高空落下，直直落入那松软的花海中，粉的白的花瓣落在他面上；画面一转，他居然到了一个烟熏火燎的厨房，有人在做着呛人的菜，他被熏得涕泪横流……
仿佛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在快速闪回。
仿佛，这是最后还能记得的时光，那个人英挺的身姿，如珠如玉的面庞，他曾偷偷亲吻过，渴望过，克制过。
继而这些画面和面庞都开始消散，如点点星光散在这无边无际的灼热中，如一片汪洋被寸寸蒸干。
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将这碎掉的光再聚拢，想要时光倒流，沙漠成绿洲，沧海成桑田，可是不行了，他指尖凝聚了一点点微光，竟然已经忘了自己是要做什么。
衣袍松动，一只金色的鹤落在了赤璎掌心，他拈起来，觉得这鹤如此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他从贴身的衣物间掉落，藏得如此深，应是很要紧的东西。
可它究竟是什么？谁给的他？为什么给他？
金翅鹤在这滚烫的灼热中更加单薄脆弱，眼看就要化为碎屑，赤璎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丝念头，觉得这鹤是个珍贵无比的东西，要留住它。
于是他聚起一束灵力，纯白的光将鹤包裹在其间，阻隔了滚滚灼浪，然而下一刻，四围的灼烫似感受到了他所做的保护和抵抗，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可抵挡。
一阵无形的灼浪如海啸般袭来，赤璎手中的白光消散，他全身似被打上烙铁，形神俱散之间本能地喊出一声：“师尊，救我！”
金翅鹤无影无形地消散在了热浪中，赤璎无知无觉地昏死了过去。
彤红灼热沸反盈天的不知之处，他如一片枯叶一般静静悬浮着。
这不短不长的昏迷间，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声本能的呼喊，令九天之上正在经历前所未有天劫之人心神大乱，企图抽身之际被凶狠反噬。
混沌所言，这位极有可能是新任诸神之首的人，迅速坠落。
该成神的半途陨落，不该成魔的却成了魔。
赤璎再度醒来的时候，仍旧躺在这片被称为黩武场的无主之境内，只是，他惊奇地发现混沌之山消失了，并不是它再次化为了人形，而是……无论怎么感知，都感受不到混沌的气息，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凭空消失了。
起身站立，他觉出了更多不对劲，原本受禁制影响，连光是站着就已经很吃力，此刻却可以如混沌方才那般自如来去，沸腾跳跃，仿佛上古诸神的禁制不存在一般。
还有，这黩武场内原本只是蠢蠢欲动，却并不能真正挣脱禁制的万千神鬼邪魔，此刻躁动得更加厉害，仿佛挣脱禁锢只在须臾之间。
一切变得更加危险，仿若长久以来的安宁只是一张假象，如今一切正在揭开，摇摇欲坠。
除开外部稍微调动神识便能感知到的改变，赤璎发现自己本身也被一种陌生诡异的感受包围着。
四肢百骸无比通透，浑然天成的灵力沸腾不止，还有从未感受过的，狂躁的渴望。
此时他只能凭神识感知自己，若有一面铜镜，他会发现镜中人已经当面不相识，这人赤红的双眼似有烈焰舞动，又似被鲜血填满，这人的脸上看不出悲悯、欢喜、哀伤等一切“人”应该有的情绪，只剩下寒冰般的默然，和熔岩般的躁意。
赤璎站在原地，长长久久地方舒出一口气，他突然明白过来，混沌没有消失，他已经在自己的胸腔内，和他的神识、能召唤红莲业火的灵魄融为一体。
混沌说得没错，他们原本就是一体，当圣火载入盂器，如同烈火遇上了狂风，暴雨混入了惊雷，才真正拥有了通天的力量。
此刻站在黩武场内，他已经毫无“外来者”的闯入之感，却仿佛回家一般，这里被封印、被镇压、被禁锢的妖魔之军，原本就是火神祝融的追随者，而今，他们等来了一个可以再次调动圣火的人，他将是这支浩然大军的首领。
神、人、妖魔、厉鬼皆觊觎良久虎视眈眈的大军，现在握在赤璎的手里。
他轻轻冷笑，洛安国算什么，东莱国又算什么，那支自不量力可笑至极的联军，在他眼中已经是白骨一串。
不，这些都只是蝼蚁，掀翻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他要的，是这世间与三界都按他的意愿，他的规则。
既然慈悲无用，那便雷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