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第一期起就很抢眼球的昭阳不同, 韩铭逸前两期存在感都不高,只能说中规中矩,不功不过, 排名暂时来说还算安全,但进入后半段就很难说了。
没想到第三期, 逸阳CP就火了。
这大概也是节目组没有预料到的。一次在练习室练舞时,镜头主要拍的是其他几个人, 然而画面的最角落处, 有两个人不小心入了镜——韩铭逸和昭阳。韩铭逸居高临下地逼视昭阳, 一手撑着墙,昭阳后背抵着墙壁, 仰脸与韩铭逸对视,看起来两人是在谈话。
这理论上不过是同队队员之间的正常交流,但当时昭阳人气很高,有他的时候粉丝们只看他,没有他的时候粉丝们抠也要从各种边边角角里抠出他来, 这个小插曲一下就被向日葵们注意到了。
最初只是弹幕和网络上零零散散的讨论, 有人说这个壁咚好萌好甜, 不知是谁先提出“霸总和呆萌小娇妻”的人设,不出几日, 逸阳CP的热度迅速飙升, 在节目组相关的各种话题中脱颖而出。
“呵,”简星冷笑, “他那时就开始炒了?”
“嗯……”昭阳点头。导火索确实是个意外, 意外之后……就是一通只有当事人才知情的营销了。
成团之日起,韩铭逸就看昭阳不顺眼。韩铭逸嫌昭阳拖后腿,身高拖后腿, 业务能力拖后腿,人又呆滞,在镜头面前不会说话,救场、立人设、和粉丝互动全都是队友在做,昭阳只负责刷一刷脸。
但真正让韩铭逸容不下昭阳的,就是他只刷一刷脸,却是团里最火的人。参加那个节目,WM男团首次得到大幅度曝光后,这种反差愈加鲜明。他做得再多,舞跳得再好,人设凹得再用力,都比不上昭阳一个呆萌的镜头吸粉。
节目组第一场公演,韩铭逸和昭阳同台,台下观众喊的全是昭阳,一声一声,整齐而有节奏,把零零散散的几句韩铭逸淹没得支离破碎。
韩铭逸永远不会忘记那种耻辱。
昭阳知道韩铭逸不喜欢自己,但他也没办法。韩铭逸私底下向经纪人卓一成提出过把昭阳换掉,昭阳在这个男团里根本格格不入。昭阳得知这件事,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根本不想混男团。卓一成两边都拒绝了,他认定昭阳能火,公司的计划也是让昭阳在这个节目一炮走红。
昭阳火了,就能带火整个男团,最大限度共享资源。这比他七个艺人分开带,一个一个去培养快多了。
卓一成的市场眼光其实没错,昭阳在节目里的表现没让他失望。逸阳CP,则是一个额外收获。
除了韩铭逸和昭阳,没人知道他们那天到底是在干嘛。他们那一期公演分到的是一首舞蹈特别难的曲子,练习时昭阳一直跟不上动作,勉强跟上了,也做得不到位,很影响整体效果。韩铭逸看不下去了,把昭阳叫到一边,和他私聊。
韩铭逸的意思很直白,这舞以昭阳的水平跳不了。
节目的赛制是公演现场得分排名在后一半的组将进入危险区,危险区的组里,网络投票排名最低的一部分选手将被淘汰。如果他们这一组被昭阳拖了后腿,导致总体得分低,进入危险区,再按网络投票来淘汰,那么昭阳肯定是安全的,昭阳只会拖累另外几个比他跳得都好的队友。
这个道理昭阳当然懂,可是他能怎么样?合同已经签了,他难道罢演?退赛?
他们这一组包括韩铭逸和昭阳在内,有三个WM男团的成员,除了昭阳,韩铭逸和另外一个队员都不敢说绝对安全。而且,这支舞蹈跳好了很加分,对韩铭逸后半程比赛的人气很关键。
韩铭逸让昭阳装病,哪怕是彩排那天临时晕倒或摔断腿都行,总之找个理由不上场,这样不仅去掉团队的短板,还能博个同情分,他们一整组人都安全了,节目组也肯定不会淘汰高人气的昭阳。
韩铭逸已经想好了,之后让卓一成安排一下,跟节目组通个气,他说什么也不跟昭阳一组了。
昭阳当场就拒绝了韩铭逸。这种摆明是作秀的事,他做不到。
随后,那一场公演,韩铭逸的预言全数应验。他们的票数不理想,进入危险区,他们组淘汰了三个人,包括他们那个WM男团的队友。
但从那一期的正片来看,呈现出的完全是另一个故事。
昭阳拒绝了韩铭逸,但是承诺他,自己会全力以赴练好这个舞,防止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昭阳做到了承诺的一部分,就是全力以赴地练舞。节目里剪进了他大量单独加练的镜头,浓墨重彩地塑造出了一个表面上又呆又萌、不声不响,暗地里加倍努力、疯狂流汗的低调人设。
还有一段,是昭阳独自蹲在走廊的角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这种画面总是综艺里最煽情的,精准戳中粉丝的泪点,弹幕嗷嗷直叫“心疼”、“阳阳不哭,你已经很棒了”、“阳阳真的很努力,比一开始进步了很多”、“阳阳,你很好,你要相信自己啊”、“我所有的票都投给你,我一定陪你走到最后”……
看得昭阳头皮发麻。
真相是,这一段是从后面剪上来的,他并不是练习途中自闭,而是公演结束,网络投票统计完毕,淘汰名单出来后,他听到别的选手哭,很不甘心地反复质问,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还有人说,昭阳这个组里,跳得最差的是昭阳,而唱跳都明显最优秀的那个却被淘汰了。
这些话没有什么不对。队伍里被淘汰的那个唱跳俱佳的哥哥挺照顾昭阳,也是为了全组的成绩不得不照顾,给了昭阳很多专业的提点,昭阳才算勉强把这支舞跳下来了。
最专业的人,却无法留下。
当时昭阳就在想,他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那一期正片出来后,其他选手们看昭阳的眼神都夹了点微妙。艹努力人设,观众们特爱看,但同行们都清楚,这实在太没意思。
要说努力,这个节目组的选手努力的多了去了,像那个被淘汰的哥哥,他练了10年舞,他们这类人的努力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与积累。昭阳的努力是什么?是一个贸然入行的新手被赶鸭子上架,喊几句口号,说我一定要做到,然后在那几天时间里不吃不喝不睡觉,悬梁刺股地死命倒腾自己,这不叫努力,这叫临时抱佛脚。
偏偏这就是观众想看的燃点,就觉得几天不吃不喝不睡觉拼了命地肝,肝出来的奇迹才叫奇迹,比多长久的坚持都算奇迹。如果能逆袭,还能证明“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亘古真理。
昭阳是个多么敏感的人,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大家对他的想法。这节目越录越压抑,他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更不爱说话了,看到镜头怼着自己就怕,恨不得缩到角落里稀释自己的存在感。
昭阳很有自知之明,明白没谁愿意再受他拖累,所以各种组队、选曲、排出场顺序,他都自觉把最好的让给别人,别人不要什么他就捡什么,反正好的资源到他这里也是浪费,他还不如早点淘汰出局了事。
他那个时候还没明白,这个节目不是他想走,说走就能走。他越是这样,越是被节目组制造出了鹤立鸡群的效果,所有人都铆足劲要往前钻,就他云淡风轻不争不抢,与一众同行形成鲜明对比……观众更爱看了。
别人不待见昭阳,韩铭逸却从第四期起对昭阳骤然热情起来。两人不同组时,韩铭逸频频串门,一对一地教他,陪他练习。两人同组时……昭阳现在回忆起来都还有点消化不良。
他觉得韩铭逸的演技值得一个奥斯卡小金人,怎么一到正式演戏就崩了呢?
粉丝对昭阳的期望居高不下,公司又使劲捧他,变着花儿炒他和韩铭逸的CP,一天不被淘汰,昭阳就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他特别特别讨厌那种在别人热爱的领域,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却做得不好、不得不拖别人后腿的感觉,让他感到自己的存在很多余,多余得令人生厌。
内行都把门道看得真真儿地,偏偏一群外行非薅着他尬吹,就是非他不可。
只好更拼命地练习。练习是有用的,昭阳后期的表演确实比初舞台进步了很多,在舞台上强颜欢笑也能不露破绽,满足粉丝的胃口。
然后又一次,他在公演前一天练舞时晕倒了。低血糖。
昭阳是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的人,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想半天想不起今天到底吃没吃东西。
那一次之后,他就养成了随时吃巧克力的习惯。
猝然晕倒又引起粉丝一阵大型心疼,还给他心疼上了热搜。这下昭阳不争不抢、默默努力的人设高调地突围而出,向日葵们嘚儿嘚儿地自豪,到处吹我爱豆又佛系又拼命,什么都让给别人,对自己却这么狠,这样的人不火天理难容。
闹得满城风雨,有些比较激进的粉丝还拉出其他选手来拉踩对比。
其他选手在镜头前当然不会说什么,呼啦涌上来关心昭阳,但昭阳还是捕捉到了其中几个人眼里闪过的嘲讽。
这凹人设的手段不带重样的,自愧不如。
昭阳心很累,明知一切都是假的,却无能为力。
“别看了……”昭阳伸手想去关视频。越看越难受,他风光无限,星光璀璨,他当时得到的是另外99个同行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他却想说,不,这一切不是我要求的,不是我想要的。
自己都觉得虚伪而可鄙。
所以他那么想抹掉这一段历史,就像抹去一块扎眼的污点,希望它从未发生过。
简星按住他的手,“前辈,我想了解你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