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山谷地处偏僻,灵气平庸,嫌少有人来往。
玄衣很快就发现了白衣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他内心很孤寂。
虽然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但看得出来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样。
很快他就和白衣打成一片,他时常会把自己的心事讲给他听,而白衣总是静静地听着,时而顺着他说几句。
“闷葫芦,我今天特别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听说你昨日把灵派的家主杀死了。”
“我加入灵派之后隐忍多年,其实就是为了今天。
我的父亲是上一任灵派的家主,我的父亲,被他的亲弟弟,也就现任家主暗中杀死。
我的母亲也因此受到牵连,后来九死一生才生下了我,而我天生不能见光也是因为他。
我恨他,所以我隐忍了这么年,终于杀死了他……
闷葫芦,他们都是说我很残忍,他们都表面上危局着我,实际上却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这样子的我,你会害怕,会讨厌吗?”
白衣一直都是静静地听着他的诉说,只有在这时才会淡淡回一句:“不会,你没有做错。”
他感到心下一片温暖。
后来他还做了许多事情,比如某个门派的掌门人是个衣冠禽兽,他不忿之下,便直接杀了他。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也因此他的名声在江湖上越来越坏,白衣因为顾及家族的原因,表面上与他决裂,但实际上却一直在暗暗帮助着他。
他曾问过白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知道你做的事情,都没有错。”
那时候他真的很开心,当你与全天下为敌的时候,还有人能默默地站在你身后,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直到那一日,白衣前带着所谓的江湖正义人士前来讨伐他。
白衣站在一众人面前,正义凌然地质问他:“对你那些事情,你可否认错?”
他笑了:“错?我何错之有?闷葫芦,你应该知道我所杀之人都干过什么事情。”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如此做!”
“那我该怎么做?等着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正义人士来审判?然后眼睁睁看着你们相互包庇?而真正受害的人永远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你没有和我说这些。”白衣抿唇。
"说,怎么说?你们只会以你们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想来不受拘束惯了,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这样既快速又及时,他本以为白衣会一直理解他的,可他没有想到他终有一日也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但他不恨白衣,他知道,他又迫不得已的苦衷。
没关系,那些恶名就让他来承受了,他只要做他的白衣便好,一生不染尘埃。
恨他的人,诋毁他的人,他都会一一帮白衣清理干净。
谁让他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兄弟呢?唯一把心托付了的人呢?
可是最令人痛苦的也正是如此,被最曾经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时的痛苦才是最撕心裂肺的。
那一日,白衣竟然破天荒地邀请比武,那是他第一次从闷葫芦口中听到邀请:“再打一架吧。”
那时候的玄衣满心欢喜,他想即便是时隔这么多年,他和白衣也仍旧和多年前一样。
他们就像多年老友见面一般,畅所欲言。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的白衣,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贴心相交的白衣少年郎了。
这只是一场局,针对他的局罢了。
白衣借着打斗的机会,将他引入了早就布置好的阵法中,想把他困死在那里。
他还记得那时他声声质问他:“为什么?”
白衣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眸中透着哀伤。
“告诉我这一切不是你的本意,是外面那些伪君子逼你的。”
白衣依旧不说话。
“你说话啊,只要你说一句不是,我便信你。”
白衣却依旧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连谎言都不屑于向他说了。
他的心中为自己一阵哀伤,原来他这一生,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连一路走来唯一的兄弟,那个让他掏心掏肺,一辈子唯一付出真心的人,也都是假的。
随即这股哀伤又转为了愤怒,在这世界,法律无序,牛鬼蛇神们粉墨登场,他们狂欢着,炫耀着。
可是真正善良的人,却只敢躲在角落里,艰难生存。他们凭什么?他这一生虽然杀人无数,可他们都是该死之人。凭什么他要落得这幅田地?
该死的人不是他,而是他们!
玄衣疯狂催动挣溟中的力量,这些年来他杀过太多的人,那些积攒着的怨气,足以毁天灭地。
“不好,他想通过毁灭神剑,来毁灭这个世界!”
他设想过任何人都有可能第一个来阻止他,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人会是白衣。
他依旧是那一袭白衣,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夺了一份沉稳。
他催动着九和与他对抗,想要阻止他,对他道:“收手吧。”
“收手?他们要封印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收手?你骗我来困住我的时候,怎么不收手?现在你却来叫我收手?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白衣不再多做言语,而是持剑攻来,想要阻止他的自爆。
那一战,他们打得天昏地暗,山河失色,他们从天涯打到海角,知道两人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还在苦苦地对峙着。
直到最后,他们回到了初遇时的那一片山谷,他们终于打得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油尽灯枯。
白衣为了防止他死后留下什么隐患,始终不肯放松,不惜耗尽自己最后一丝生命力,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玄衣看着这里的一切,还依旧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要说曾经年少幼稚也好,少年轻狂也罢,现在回首,只余可笑。
如果可以,他宁可再也不要认识白衣。
他冷声道:“从今往后,魂派与灵派,挣溟与九和,永生永世,不死不休!”
而白衣依旧是那一副白衣翩翩,不管说什么样的话都是那副不带烟火气的样子:“九和与挣溟,死生不见!否则,必诛之。”
只是玄衣是走了,带着满身的愤怒和不甘走了,他的灵派却没能幸免。
世人见玄衣死了,灵派底蕴丰厚,没人不想来分一杯羹,他们先给灵派按上一个邪教的标签,然后再群起而攻之。
整个灵派哀鸿遍野,他们被掠夺,被奴役,被杀害……
而罪魁祸首正是那魂派。
挣溟是灵派的神剑,是他们信仰般的存在,所有灵派的人在临死前,都向挣溟祈愿,乞求一天能够灭光魂派,为他们报仇。
这些人都是带着怨气和不甘而死的,如同挣溟曾经的主人一样,挣溟吸收了千年的怨气和不甘,终于从一把绝世神器成了一把绝世凶器。
自从那一日景黎被挣溟认主之后,脑海里便被那些或愤怒或怨憎或痛苦的声音包围着。
它们恨每一个魂派之人,见则,必杀之。
几千年后,即便魂派与灵派已经走向灭绝,但也不能排除又残存灵派血脉者出现返祖现象。
九和是魂派的圣物,九和能认慕秋白为主,那只有一个解释,他是魂派后人!
景黎强行压抑着胸口翻腾的泣血,望着慕秋白离去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
……
慕秋白与其说是离开,不如说是逃开的。
直到雍州城消失在在视野中,慕秋白才跌跌撞撞地从九和上摔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和景黎竟然有一天会走到这步田地。
在经历这么多之后,他才明白,他已经喜欢上景黎了。
可没有什么比一腔欢喜,被人直接亲手掐灭更痛苦的了。
原来他对他从来都没有喜欢,他对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罢了,把他当药引,当别人的影子,把他当仇敌。
“这天下间,我有可能爱上任何人,但唯独不会爱上你。”
想来他挺可笑的吧?
慕秋白自嘲地笑了笑,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地是一处热闹繁华的街区,这偌大的天地间,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
忽而慕秋白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酒香味,他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忽然亮了亮。
所谓一醉解千愁,今日不妨便来试一试。
慕秋白选定了一家客流量最多的酒店而去,却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慕秋白抬眸,和撞他之人对视,两人齐齐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同时出声:“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