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长廊中一片狼藉,整个建筑都如同被巨大的手捏扁变形的纸房子。
头顶的智能光源忽明忽暗,给歪斜的墙壁和破裂的地板镀上一层诡异的微光,断裂的电缆劈里啪啦地响着,爆裂出明亮的电火花。
仪器的碎片和瓦砾凌乱地散落在歪斜的地面上,炮轰留下的焦黑痕迹深深地烙在金属当中,犹如疮疤。
废墟中,戈修快步向前走着。
他的步子很急,跟在他身后的肖逸几乎需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被轰炸过后建筑格局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即使是在这里工作了许久的研究员都会晕头转向,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但是这却并没有令他的脚步耽搁分毫,他就好像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一样,毫不犹豫地做出每一个转向,仿佛对所有道路的分布都了然于胸。
透过头顶厚厚的隔层,仍然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交火声,地面随之穿来隐隐的震动。
戈修突然停下脚步。
眼前矗立着极为坚固的金属墙壁,即使在被全力炮轰之后仍旧没有被破坏分毫,上面的门锁系统仍旧亮着——很显然,使用的是和研究院中其他设备相独立的电路系统。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
戈修注视着眼前的大门,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踯躅。
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将自己的手掌放在眼前的门锁系统上,强悍的精神力冲击令其瞬间过载,发出滋滋的声响。
蓝色的幽光暗淡下去,金属大门在他的眼前缓缓敞开。
“在这里等我。”
戈修吩咐道。
他没有回头,径直迈步向着门内走去。
备用电力系统恢复,大门在戈修的身后缓缓地合上。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金属大厅,几乎没有在刚才的炮轰中受到冲击和毁坏,众多精密的仪器静悄悄地安放在大厅内,如同沉睡着的各个器官,线路和电缆从仪器后延申出来,一直蔓延至被安放于大厅正中央的巨大培养舱内——它就像是整个系统的神经控制中枢,静静地躺在由电缆构成的蛛网中央。
培养舱内蓄满了浅蓝色的营养液,在幽暗的大厅内,它是唯一的光源。
幽蓝色的液体中,一个男人静静地漂浮着。
长长的黑发在水中打着沉静的卷,犹如触手般舒展,挡在了他的眉眼,垂落在宽阔的肩膀之上,在线条分明紧致的上半身旁缓慢地浮动着。
雪白的气泡慢慢悠悠地上升着。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其中,好像已经这样沉眠了几个世纪似的,等待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
戈修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他走到培养舱前,定定地凝视着对方。
蓝色的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眼底,犹如星星点点的粼粼波光,在他的瞳孔深处闪耀着。
隔着一层玻璃和浅蓝色的液体,他出神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像是在和十年前的某一刹那的对方遥遥相望——
远处的走廊中传来追兵杂乱的脚步声。
自己站在门口,面前是广阔的未知夜晚,而背后则是立于光与暗交界点的青年——对方逆光站着,漆黑的枪口抵着咽喉,笔直挺拔的身形割裂了光明与黑暗,短短的数步之遥,但却犹如天堑般无法跨越,他们在命运的两个端点彼此凝望,被割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一天,他转身跃入黑暗。
而此刻——他迈步上前,伸出手。
指尖触碰上冰冷光滑的表面,只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雪白的蜘蛛网瞬间爬满了巨大的营养舱表面,下一秒,只听“哗啦”一声,眼前的玻璃碎裂开来,淡蓝色的营养液犹如泄洪般奔涌而出。
戈修准确地接住了那个向他的怀中倾倒而来的男人。
对方的重量比他想象中沉的多,毫无保留地压在他的肩膀上,漆黑的长发黏在光裸结实的肩背上,犹如蛇般蜿蜒着,微咸湿润的气息犹如海洋般扑面而来,将他的感官完全地笼罩于其中。
戈修身上的囚服已经被营养液打湿,两人的胸膛毫无间隙地贴合在一起。
对方皮肤冰冷的质感清晰地传来,甚至于,他能够感受到对方胸膛内沉静而稳定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
戈修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对方头颅和脊背上连接着的管子拔除,一缕缕细细的血丝顺着男人的脊背滑下,被洇进了湿润的水光之中。
——整个拯救计划中,最大的隐患在于他大脑中的那个芯片。
所以,他才必须要袭击那个研究基地,并且接受手术,不仅仅是为了将他自己的记忆封闭起来,更是为了在自己大脑中植入干扰性的人造神经元。
戈修早就知道,倘若研究所的人想要利用他唤醒潘多拉,就必须要将自己的精神力与潘多拉的主体相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