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有人和我说。”一个护士用饭盒挡住一半的脸,朝阮心无声努嘴,“今早来了个特健康的‘病人’,从诊室出来,逢人就夸医生好,直夸了一整条走廊,这条走廊还有谁不认识那位医生啊,好多回头客来着,一连附和一路。”
小赵瞥一眼阮心,“真的啊?”
“那可不。”那个护士眨眨眼,“大家心里都有数。”
“我想到有个传播学理论。”小赵点头,咬着筷子,“叫沉默的螺旋,出来说话的都抱团,有反对意见的都不说话,我觉得他们算后面的。”
阮心本来没在认真听,小赵暗示到这份上,也不难听出来说的就是他了。
小赵埋头吃饭,间或旁敲侧击地说安慰的话,阮心便吃得很慢,坐着听。
饭后,他特地和小赵道谢,小赵对着这个偶尔才软下来的Omega前辈,又捂胸口,小声说自己快厥过去了,让阮心快去休息。
回到休息室,阮心给池原舟发讯息,问他那孩子的情况。
池原舟回的是语音,声线喑哑,出口断续:【可以资助…阮医生…我快不行了…】
“怎么了?”阮心拨过去电话。
池原舟咳了几声,“昨晚上有个憨批和我私信吵架,叭叭的,特啰嗦,吵得我一夜没睡…”
他说什么都没兴趣,就吵架和吵架复盘来点儿劲。
“总之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净给我扯有的没的,把我从昨天一直到去年发的所有博客都分析给我看,说我做的事没意义,讨不到好处还可能被当枪使。”池原舟无语,“试问有谁这么无聊啊,想动摇爷的军心。”
“后来他给我盖帽,说我小事化大伪善墙头草,被我diss事不关己假清高真小人,到天亮才休战,完了我就感冒了。”
池原舟骂骂咧咧:“我要暗鲨他。”
阮心对他的暴脾气习以为常,他做事不喜欢冷嘲热讽,怎么直接怎么来,对方要也言辞认真严肃,规规矩矩说话,那辩论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
而池原舟不负所望,叹气,“我遇到对手了。”
两人沉默片刻,阮心岔开话题,提议道:“你先睡,待会有空来趟住院部吧,拿药。”
下午科室来了一个病人,阮心一直忙到四点多才有空喘口气,去药房拿了感冒药,不多久到了下班时间,池原舟敲响办公室的门。
阮心让他坐下,给量了体温,不高,然后下医嘱:“都是普通的消炎药,一天两粒,不要忘了,这瓶润肺的药,每天三次,饭后喝。”
池原舟焉头巴脑,闷闷地“哦”了一声,这声哦短促得很,都能让他咳得喘不过气。
边咳他还边说:“等我好了…”
听出来是要下战书,阮心等他缓过气,道:“辛苦了。”
池原舟不在意:“客气什么。”
说着,他歪头打呵欠,正好看到阮心身侧的玫瑰,有些惊讶,“这什么?”
“玫瑰。”阮心顿了顿,答道。
池原舟抬眼:“你不要答非所问。”
阮心以前和池原舟见面很少说题外话,今天是寻常日子,感触却颇多,和后者说了白天那位女士和心外护士的情况。
池原舟不奇怪,“好人好事做了这么多年,承一句夸赞怎么了?”
他理直气壮,阮心却不适应,皱着眉想不到要说什么。
突然的舆论攻击,让他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近距离的、非常真实的好意,阮心不常表态感情,但不是没有,他觉得有些怪异,又很新奇。
池原舟给他打完气,观察了几秒,又变成打击人的一把好手,“你不得继续研发抑制剂么?那位女士有对你的理解,但也是为她那Omega儿子着想,虽然行为很猎奇、出人意料就是了,听你这么说像闲来无事的时髦阔太太,不全职打麻将,改回馈社会人才了。”
他想了会儿,像是想尽量用阮心能明白的字眼,又说:“和你每次闭关实验,发布研究成果之后,楼下社区给你送锦旗一个性质,也等同于他们为孤寡老人包饺子献爱心,就是她慰问得早了一点,还有一个是群体性,一个是个人自发罢了。”
“至于那几个护士,安慰你属于正常人之间交往的范畴。”
他的意思是:不是多大的事情,人家随手为之,不用惊讶或是感激。
阮心点头:“但是…”
“但是对当事人还是一些效果的。”池原舟挑眉,“比如你有被安慰到。”
这是阮心做慈善时用的理由,像散发善意在许多场合都合适,它也适用于现在。
话都被他抢着说了,阮心低头继续写病历本。
接下来的聊天被他这一动作单方面卡掉,池原舟头疼,懒得和他说还没出口的重点,纠结付出和获得是否平衡这个问题,也不想阐述人跟你亲近,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次你终于深陷凡间,变成可以被攻击的凡人了这一事实,反正阮心不在意,目前也没法懂。
一切归位回原点:他本人开心就好,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也没必要说。
在空调房里待了几分钟,池原舟开始鼻塞,他仰头吸气,阮心在写东西,他就自顾自提那孩子的情况,然后说这件事没几天就要结束,公众的记忆力持续时间短,背后推波助澜的委员也不敢过分嚣张,而且还有程仲秋把关做澄清声明。
总而言之,阮心什么都不用管,安心治病救人。然后他“啊”了一声,从椅背上坐直,微微前倾:“事情是不大,但没人护着你上下班不合理啊。不会吧,程院长那么宝贝你,下回再开研究组,你一个人要顶一个组呢。”
阮心不好大喜功,纠正他:“没有那么夸张。”
他刚说完,有人敲门,阮心提高音量说了一声:“进。”
再抬头便看见西装革履的秦越,他看着阮心问:“下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