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这是刘主任,”许大伯道:“叫刘主任。”
主任道:“没事没事,我这岁数也该叫阿姨了,难不成叫姐?”她笑:“那也太不像话了,你说是吧。”
张信礼站在一边看戏,心想:人也瞬息万变。
“刘主任,”许钊见好就收:“那你看林瑾瑜实习的事?”
许大伯坐后面点了根烟,唠嗑一般道:“小瑜最近表现怎么样?也有日子没见了,你爸天天说他比你有出息,我倒要看看,哪天带他一起,伯伯带你俩吃饭。”
主任道:“林瑾瑜是您……外甥?”
许大伯刚要否认,许钊道:“这和工作没什么关系吧,主任你看是不是先答复一下我的问题,没的以为只有领导亲戚才给销病假呢,影响不好,咱可凭实力,不搞裙带关系,是吧?”
主任说:“是的是的。”
“他请病假了?”许大伯边吞云吐雾边问:“怎么回事?生病了?”
张信礼答:“小病,身体不太舒服,现在好了。”
“那就好,”许大伯说:“正常销假报个道说一声,明天正常打卡就行了,怎么磨蹭这么久,小许念叨一路了,呵呵。”
张信礼也不是傻子,平静直言道:“主任刚才说不能销假。”
许大伯露出吃惊的神色:“这是为什么?”
“不不不,没有的事,”刚刚一口一个‘单位有规定,原则就是原则’、‘你们是来服从单位安排,不是来度假的’的主任道:“我作为负责人一向坚持以人为本,关心每个实习生的工作生活,生病了就安心休养,养好了再回来,小组随时欢迎。”
许大伯道:“嗯,小刘辛苦了,工作做得不错,是要体现人文关怀。”
主任道:“应该的,您看您过奖了。”
不待张信礼再次出声交涉林瑾瑜实习的事,主任便主动道:“你转告小林,让他安心休养,实在想回来呢恢复打卡就是了,要没好全也不急,身体最重要,把工作放一放,我们单独给他申请按期延后也是可以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延后可麻烦着,等于为他一个人加班,刚才光简单销个假都推三阻四,这会儿倒服务到家了,真是眼皮一眨,老母鸡变鸭。
不出三分钟,手续一应办完,张信礼道了谢,和许钊及大伯一起走了。
……
林瑾瑜重回办公室,一切好像回到了原本的轨道,小堂哥的年假已经休完,他见堂弟好像没事了,连夜赶回了杭州——多日的“共患难”让他切实体会了一把弟夫的不容易,面对持续散发负能量的堂弟他都不一定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张信礼偏偏做到了。
照目前这情形看,林瑾瑜既然好转了,他俩是绝不会同意回家的,那就暂时算了吧。
张信礼前前后后从小堂哥那得了中千数的接济,大部分都用来买药、交乱七八糟的费以及吃饭了,荷包里自己的钱没多没少,每月两千八的工资,领到这点钱的第一件事就是花n张草稿纸计算如何活到下个月。
林瑾瑜自己靠买东西跟洗完攒了笔备用金,但没告诉张信礼,因为没法解释这笔钱的来路。
下颌那被剃须刀片划出来的小口子已经长好,没留任何疤痕,繁忙的工作仍会让他觉得疲惫和没有意义,但他努力和那种无意义感抗争着。
就像张信礼说的,他得往前走,不管如何艰难,都要往前走,生活的齿轮从不为谁停下。
五月,立夏了,这是林瑾瑜生命里的第二十二个夏天,附中的草坪仍和他毕业那年一样翠绿,身边人来来去去,好像换了几茬,老朋友天涯海角。
好在张信礼和他仍在一起,虽然穷,可有人陪着,粗茶淡饭两个人吃,茶好像没那么淡了,饭也没那么粗了。
林瑾瑜绞尽脑汁搞着创收,只要给钱,什么都干,发传单、当服务员,二三十度的天穿着厚重的绒毛装去店门口给人当吉祥物,想在这月月底之前凑笔钱,给张信礼,让他寄回家去。
炎热的夏天来了,和这个夏天一起到来的,还有恼人的梅雨季节与艾略特的那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