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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刺耳过。
林瑾瑜曾无数次听过120拉得很长,好似哭号般的笛声从自己家外不知哪条街上过,那声音在他记忆里一直很远,好像永远是别人的事,只和别人有关。
“你好……你好!四肢关节有没有疼痛?”医护人员大声对林瑾瑜道:“说一下话!”
林瑾瑜从创伤后漫长的空白里回神,机械性跟着医护做了几个测试手指跟胳膊灵活度的动作。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要说给我们听!”
车厢里,小孩在抢救,一对中年夫妻在号啕大哭,林瑾瑜手掌上全是摔出去时磨烂的肉丝和血,一侧肩膀隐隐作痛——这没什么,跟其他两个相比,这点伤不值一提。
“你们是撞人的,一辆车是吗?”医护忙得不可开交,交代道:“打电话,现在马上打电话通知另一个的家属,我们是……医院,叫家属尽快赶过来。”
“我……就是家属,”林瑾瑜喘着气,甫定的惊魂大概需要巨量氧气才能保持冷静:“我没事……你跟我说,什么都跟我说。”
医护必须保证病人有健全家属打招呼,但林瑾瑜这么说,现下也不好老在这个问题上磨蹭时间了:“现在还不知道,尽量先通知家属,你先别慌张,只是通知,后续再看。”
有人在给他的手消毒,林瑾瑜感觉不到从自己身上任何一个伤口传过来的痛或者什么别的感觉,他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另一边,躺在担架上的张信礼。
摔出去的时候张信礼整个从背后抱住了他,林瑾瑜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张信礼自己腰跟后背却在冲力下结结实实撞上了凸起的混凝土台阶。
消毒的医护走了,林瑾瑜往前靠去,靠到张信礼身边看他。
周围全是白色的人影,医护大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有人在给张信礼测血压,解开他衣服,看局部有无明显创伤。
林瑾瑜浑身没力气,差点跪在担架边,他贴近张信礼,张信礼身上看起来没有伤,没有暴露性骨折,关节也没有明显的变形,但额角的汗和脖颈间一根根凸起的棘突显示出他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林瑾瑜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原来“无能为力”是这样的感觉,你真的想拼了命为某些事情努力,却也真的只能眼睁睁等待。
“给他擦下汗,”医护跟同事说了句话,又弯腰对张信礼道:“你能不能动?有没有知觉?是不是觉得痛?不要怕,马上就到了!”
张信礼睁开眼,目光不太有焦点,他反应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真的很痛,剧烈到极点,比任何一次受伤都要痛。
车上只能做简单检查,医护主力在小孩那边,林瑾瑜感到呼吸困难,他伸出发抖的手握住了张信礼从护栏肤手下的空隙里垂下来的手——也许没什么实质作用,但他想借此给彼此一些力量。
“让他握你的手,”林瑾瑜听到有人对他说:“去前面点,跟他说话,叫他握你的手。”
是医护,林瑾瑜现在恍如元神出窍,听到什么都会下意识照做,他往前了点,凑近张信礼,跟他说话。
张信礼眉心显出深深的川字纹,林瑾瑜知道一定很痛,他不停说着“马上到了,马上到了”然后叫张信礼抓紧自己的手。
张信礼目光扫过他,咬了下牙,手指往里曲了曲,他好似很用力,但林瑾瑜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气很小,张信礼只是轻轻握了握。
“叫他用力,”医护说:“用全力,不要怕握痛你。”
林瑾瑜照着重复了遍,张信礼看着他,仍旧只是很轻地握着他的手。
“肌握力很低,”医护记下他血压:“等到了跟科室那边交代一下,加急做CT。”
“……什么意思,他会怎么样?”林瑾瑜木然地回头看医护:“他会死……会瘫痪?”
“没有,”医护忙得不可开交:“还不知道,要做检查,你不要慌张,通知他父母。”
无人可以通知,林瑾瑜想:要打电话给他父母吗,让他们连夜从千里之外赶来……怎么会呢,那双手一向是那么有力,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用拇指轻轻抚过张信礼掌心的那条疤:他们明明只是开心地骑车回家而已。
张信礼痛得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用那种很轻的力气握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