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也在抢救,直到现在林瑾瑜还不知道自己撞到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医护人员来来往往,他从只言片语中得知由于自己那拼死的一拐弯,小孩没被碾个正着,没有生命危险,但右边不知手还是脚骨折了,而且好像有开放伤口。
在上海街头卖凉面挣的都是辛苦钱,继张信礼之后,小孩也被推走不知做什么检查去了,那对夫妻终于有精力过来,跟他说医药费的事。
人是林瑾瑜他们撞的,夫妻两没怎么说别的,就把单子朝他面前一递,要他去交费。
林瑾瑜抹了把脸,站起来,把两张单子叠在一起,一言不发,转身去交钱。
很快,张信礼被推回了病房,林瑾瑜在他身边坐着,仍旧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喂他喝点水,张信礼也没力气说话,那股剧痛从后腰扩散到全身,整个人感觉就像被一柄重锤拦腰砸成了两段,整个躯干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不停扎着。
6个小时好像6年一样漫长,林瑾瑜脑子很乱,旁边的病床是空着的,护士提醒了他句没人的病床陪护可以谁,但整整6个小时他没有一秒钟睡着了,林瑾瑜做了很多设想,想万一结果很糟糕怎么办,想万一张信礼真的伤了,真的从此动不了该怎么办,他不知道。
他睁眼看着窗外的夜色一点点黑到极点,又看着启明星升起来,天一点点变亮。
小孩那边夫妻轮流照顾着,早上七点,一夜无眠的林瑾瑜借医院水池洗了把脸,看了眼接近天亮才勉强合眼的张信礼,出去买了小米粥回来。
“你去哪儿了。”张信礼躺了一晚上,此刻单看精神好像好了点,林瑾瑜给他喂了点水,把一次性盖子打开,说:“给你买早餐。”
“小孩怎么样?”
“别说话了,”林瑾瑜心里很乱,面上却很冷静,用湿纸巾给他擦了脸后熟练地喂他吃东西:“骨折,没生命危险,不要想别的,我会处理的。”
所谓“处理”大概就是赔钱,他无法代替小孩或者张信礼去承受痛苦,能做的只是诚心表达歉意,并尽量进行经济上的补偿,张信礼说:“没钱给医药费。”
“有钱,”林瑾瑜喂了他半碗粥,用手背刮了刮他脸,道:“别乱想,你会没事的。”
张信礼只当他在安慰自己,林瑾瑜让他再睡会儿,自己坐一边握着手机发了半天呆,那时候他真的想过假如张信礼动不了了,他愿意养他一辈子。
电话簿那栏显示着张信礼爸妈的手机号,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他不知道要不要拨出去,假如拨出去了自己应该怎么说,张信礼是独生子,他要怎么对他爸妈说这件事?说实话吗,还是撒下又一个谎言。
他就这么坐着,想了很多,直到张信礼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喊他的名字。
林瑾瑜回神,马上转过去,手半撑在床上探身去看,张信礼躺在那里,也静静看着他。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林瑾瑜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口道:“怎么看着我……什么时候醒的,不睡了?”
张信礼没说话,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林瑾瑜握着手机的手上。
林瑾瑜不知道他观察了他多久,但显然——张信礼看见了他盯着电话簿里自己爸妈的号码发呆。
张信礼很慢地挪动了下手腕,伸出手指,勾了下他手里的手机,然后摇了摇头。
没人说话,但交流已经结束。林瑾瑜把手机收了起来,说:“知道了,好好休息,别操心。”
病房里很安静,没什么人说话,林瑾瑜坐在床边,牵着他的手。
在旁人眼里,两个男人一直这样应该很奇怪,但在这个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的地方,没人在意什么gay不gay的狗屁芝麻事。
上午九点,医生带着影像报告来了。
“不幸中的万幸,”医生把报告递给林瑾瑜:“脊柱本身没事。”
林瑾瑜心脏狂跳,一把把报告接过来,他手有点抖,差点拿不住那薄薄一张纸。
略过看不懂的扫描方式和矢状位,林瑾瑜清楚看见“诊断意见”那栏里写着“……脊柱无断裂迹象,考虑脊髓水肿”。
医生说:“他身体很好,目前来看可能是强健的腰肌跟背阔肌保护了脊柱,使得脊柱没有受到大的创伤……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