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跟他说不清,林烨又没切身体会,不知道细节,他要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保持平常心,心平气和去面对一个几小时前还脱他衣服,扒他裤子,粗暴地把那玩样往他那里顶的人?而且这人还是他前任。
……虽然喝多了找不到位置,他架势吓人,却没能顶进去。
“我现在很乱,”他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跟他还有没有以后,你怎么说这么肯定。”
“那你想怎么样?”林烨简直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你先搞清楚一个事实,你是gay,你不和他在一起,也要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对吧?你打算怎么办?别别扭扭放弃真心爱的人,找个男人凑合余生?”
林瑾瑜没想过这个,他至多想过孤独终老。
“没打算过,我和谁凑合,你吗?”他随意地道:“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林烨静了瞬,说:“不会。”
林瑾瑜接着道:“小时候比较中二,漫画看多了,觉得真爱只有一次,分手是要割腕殉情的……别笑,谁小时候还没单纯过。”
他慢慢说:“事实上你也同意吧,哪有谁没了谁是活不下去的。”
林烨确实同意这句话,“非你不可”的爱是太过稀有的东西,对于多数人来说,爱有许多次,那也没什么不对的。
“我承认,我还是很在意他提分手,你不懂那种感觉,”林瑾瑜说:“他从来没有像我选择他那样,坚定地选择过我。”
不知道是家庭差异带来的自卑心理作祟,还是保护欲过剩的大男子主义作梗,张信礼看起来是考虑了很多,可他确实从未绝对坚定地选择过林瑾瑜。
说过永远在一起的誓言可以因为“不得已”而弃若敝履,这次是因为经济苦难,下一次呢?
林瑾瑜对他的感觉是: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或是疾病,张信礼呢?现在他不确定了。
人生太长,总有无数“不得已”可以充当说再见的理由。
他想起刚在一起时,在许钊家里,他洗了澡出来,张信礼背对着他,坐在暖黄灯光下,穿着件印着吐舌头大狗的毛衣看四级单词的那个画面,那时候林瑾瑜想起以后两人老了的样子,张信礼会不再年轻,不再帅气,可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很爱他。
张信礼曾想过这样的画面吗?
“坚定是什么意思?”然而正当林瑾瑜沉浸在回忆里时,林烨说话了,他声音理智,不带太多温情,把林瑾瑜从回忆里生生拽了出来:“你自己也说了,二十多岁,早过了中二的年纪了,爱一个人哪能跟你期盼的一样,真的不管不顾,超脱一切,你俩那时候就是走投无路了。”
熬过一关又是一关,关关难过,两片无依的浮萍终于没有顶过所有浪头,林烨表情严肃,说:“我承认小直男甚至没跟你商量一声就自以为伟大地牺牲,跟你提分手做得不对,而且很不对,但你好好想想,真那么不可原谅吗?”
他道:“……我虽然没跟你们同吃同睡,但那段时间也看了不少,你要求的坚定到底是什么样的,你给出的坚定又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他比起来,多数停留在口头。”
林烨说:“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敢爱敢恨,这我很佩服,但……你想想,你的‘坚定’是不是也没你以为的那么坚定——至少没完全表现出来。我问你,你为他做过一顿饭、炒过一盘菜、洗过一次衣服、主动承担过一次家务吗?是不是像他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一样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以林烨那些天的观察来说,林瑾瑜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伴侣吃什么不吃什么——他以为张信礼什么都吃。
他眼里的这两人就是镜子两面,一个会做不太会说,一个会说不太会做有时堪称天作之合,互相弥补,可有时又像对冤家,脑回路怎么也对不上,林烨冷冷说:“忘记我安慰你的话,正视自己的无能吧,林瑾瑜。”
林瑾瑜说:“我……”
刚谈恋爱的时候他还比较勤快,后来……就像花朵终会凋谢,懒人终究装不了勤快。
也许是觉得亏欠,张信礼从不为此指责林瑾瑜,那些看似不起眼却琐碎非常的日常事务他都自己默默做完了。
林烨的话让林瑾瑜陷入了沉默,那些话和张信礼压抑哭泣时的颤动一起,让他的心震颤起来。
“我知道……不,不仅仅是这个,”他皱眉,烦躁地说:“算了,说不清楚。”
其实张信礼两次离开造成的心结是一回事,以后的生活是一回事,相亲……也是一回事。
林瑾瑜没忘记拉龙无意间说的张信礼去见相亲女孩的话,凉山闭塞又宗族气息极重的小村寨不比自由度相对高的上海,以张信礼的家庭环境,他出柜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而且他还是独生子,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不能不让林瑾瑜对未来感到悲观。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荷尔蒙淹没了理智,他对张信礼说没事,他不在意,可经历这么多,林瑾瑜不再是象牙塔里不知社会现实的学生,冷静下来想想,这是个相当大的问题。
他们永远不可能生活在理想之中,目前的社会现状就是这样,畅游网络的时候林瑾瑜感觉包容度已经很高,丁克、不婚主义者遍地走,可真的参加工作,走出由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的舒适社交圈,他发现像赵武杰、邵荣、酒吧的戴胜、实习组的小个子这样和他三观迥然相异的“非我族类”的人太多太多,传宗接代、到年龄结婚仍是多数人认为不可更改的人生轨迹。
毕业已近在眼前,到时候张信礼会怎么办?
他明确表示了不会去结婚,可正如林瑾瑜乱想过孤独终老一样,他仍有太多理由第三次、四次、五次六次跟他分手,没有这辈子沧海桑田、头断血流也不变更,非你不可的坚定,在一起的理由那么少,分开的理由那么多。
“我很乱,”太多问题跟想法林瑾瑜无法表述,他大概说了几条后觉得整个人都乱了,道:“就这样吧,我真的很乱,需要自己想想……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
一生很短,一生又太长,在得到所有答案之前,他真的没有勇气跟决心再像初次恋爱时那样,不假思索便给予张信礼自己最好年纪所有的热忱与虔诚。
变得谨慎、沉稳、深思熟虑大概是一个人走向成熟的标志,可林瑾瑜深切感觉到这是得到也是失去,那样单纯、热烈、不假思索便可以爱着一个人的心,终究和短暂的少年时代一样,永远不再回来。
他说:“系里要开全系开题会了,我马上会回学校,等他醒来,如果他记得今晚发生的一切,你就说是你照顾的他,如果他不记得……不必告诉他他来时我在。”
作者有话说:
下面请张信礼同学站起来回答林老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