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次要得,”林怀南考虑的是别的问题:“我听小瑜妈妈说了,你们经济上的往来分得不错,有合有分,不至于产生大矛盾。”
“那是,”林瑾瑜把窗户开了,边吹风边道:“吃一堑长一智,都是血淋淋的泪啊。”
“那,在买房这个问题上你们有想过怎么分么?”林怀南说:“毕竟……你们没办法领证。”
怎么分?肯定是差不多一人一半呗……张信礼还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林瑾瑜已经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你没有购房资格!”
张信礼不是上海户口,他当然没有林瑾瑜打娘胎里就有了的购房资格。
林怀南开始侃侃而谈:“就算不是法律上的夫妻,共同出资购买也可以加两个人的名字,做好公证,房产证上出资比例都会写清楚,这样是最好的,但——需要两个人都有购房资格,否则只能写小瑜一个人的名字。”
他道:“其实我也可以给你们出这个钱,这样写小瑜一个人的名字也可以,但怕对你们以后的生活不好。可是如果两个人都有出资,只写一个人的名字更不合适。”
买房是个大问题,一定要尽量处理得公平公正,不然老夫老夫的,以后万一吵架的时候口不择言,会很伤感情。
姜还是老的辣,一向想得远的张信礼一时没说话,过了会儿,他才道:“我有在交社保,也许可以等我拿到户口再……”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林怀南说:“你是外省本科学历,会等很久。”
上海的落户政策一向严苛,起点不高的外省人老老实实只靠社保拿户口,要多交不知道多少钱不说,时间也是个问题,别说十几年,就是七八年,他们也等不起啊。
张信礼说:“您的意思是……”
林怀南终于找到机会说出了自己的设想:“继续去读书吧,”他说:“考上海的高校,必要时可以考虑少数民族定向招生,这样可以吃人才引进的政策福利,毕业后三年内就可以落户。”
上海给本地几所头部高校毕业生的户口福利很优厚,对年轻人来说,这无疑是快速落户的最优捷径。
听起来很不错,然而张信礼迟疑道:“可是……那几所学校也太……”
他觉得自己能考上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觉得难度很大?”林怀南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相信自己……也相信小瑜和我,放手去学就是了,对了,还有专业问题,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跨考,我们公司也在招聘,需要一些对口的人才。”
还要考虑变更专业,这不就是传说中最难上岸的三跨大冤种……但林怀南语气很认真。
虽然难,可这确实是最好的路了,张信礼说:“可是,万一考不上,只是浪费时间。”
不是万一,他觉得应该是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他能考上才叫万一,如果备考,是否意味着他还得辞职?到时候学没考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也没了。
林怀南道:“如果放弃这条路,走别的,比如纯靠社保或者其他重大贡献加系数,负担会重得多。相信自己,年轻人,有无限可能。”
张信礼沉吟片刻,未置可否,林怀南没再说。
林瑾瑜听着他俩的对话,只觉得打开了新的大门,他身为上海人,对上海的户口政策可一无所知,毕竟没有哪个上海土著需要去了解这个。
他说:“爸,你怎么对上海的户口政策这么清楚?”
他都惊了,这种多方比较后得出的最优解应该不是短时间内能想出来的吧。
林怀南推了推眼镜,淡定回道:“因为你谈了个外地对象。”
……
说话间,路口到了,林瑾瑜从座位上雀跃而起,和爸妈道了再见,跟张信礼一起开门下车。
不远处便是附中,两人随便扫了两辆单车,沿着马路牙子向前骑,阳光灿烂,天空一碧万顷,骑车时带起的风扑在脸上,畅快而温暖,宽阔而笔直的马路在他们身前跟身后铺陈开来,通往无尽的过去与前方。
附中校门口安保依旧森严,自行车棚还在老地方,再过两小时,换过无数茬学生们会像那年的他们一样,为了拿外卖而偷偷摸摸聚集在曾也笼罩过林瑾瑜和张信礼的绿荫里,漫步在林瑾瑜和张信礼曾漫步过的操场绿茵上。
阳光灿烂,那年他们就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一起上学。
校门边文具店还是那几家,门前有小孩在吹泡泡,林瑾瑜面带微笑,打着铃,和张信礼一前一后,错开半个车身从纷扬的泡泡间穿过,衣摆带起的风将无数在阳光下泛着瑰丽色彩的泡泡扬上天空。
他双手握着车把,感受着和煦的夏风迎面而来,背后衣摆上白底黄边的飘带在风力的作用下宛如高飞的翎羽。
看着那些上升的、在阳光下呈现出彩色的泡泡,林瑾瑜从未这样真切地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轻松与惬意。
以前辅助治疗的时候,医生曾建议他加一些抑郁症患者的互助群,他曾在群里看一些病友说好起来有时候是一个过程,有时候确是一瞬间的事时他还不信,觉得不可能,但原来真的是这样的。
那一刻他知道他已经好了,不会再悲观、难过、沮丧、患得患失。坏的、折磨着他的东西已经随着升起的泡泡一同离开,连带着那些爱所带来的烦恼,以及逐渐变得像是烦恼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