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应该是小梵前男友。宁晟凯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了——如他所料想的一样。
“是的,”林怀南不明白他为什么唯独询问张信礼,但还是答道:“宁总见笑了,这是我远房侄子,张信礼,今天带他过来历练历练,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宁总多海涵。”
张信礼……真是这个名字,长得像还重名的几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宁晟凯陷入了二次震惊中。
远房侄子?风投这行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信息,远的不论,单就上海市内,各行各业混得稍好一些的老板宁晟凯都有所耳闻,就像林怀南听过他的大名,宁晟凯也依稀听过林怀南的,知道这位林总名下公司虽然算不上什么有能力角逐福布斯排行榜的大集团,可也算小有实力,如果张信礼是他的亲戚,那时怎么可能如此潦倒?
“宁总。”张信礼手仍伸着,第三次叫他。
俗话说事不过三,虽然是甲方,可宁晟凯再无动于衷下去就显得太失礼了,他整理好仪态,伸手和张信礼浅握了下,道:“……张助理好。”
介绍完毕,双方重新落座,林怀南道:“计划书您先过目,各项报价、从研发到投产的计划上面都有,宁总先……”
他这边一本正经谈着正事,宁晟凯却老不由自主地不看他这乙方一把手,视线反而频频扫过张信礼。
张信礼拿着林怀南秘书给他安排的笔跟速记本,谁也不看,面无表情低头写字,扮记录员扮演得兢兢业业。
“……宁总,您……”林怀南说了半天,宁晟凯都没动作,他面露疑惑,再次提醒道:“项目书。”
“……嗯,先放一放,”宁晟凯艰难收拢心神:“你们传过来的所有资料我在洽谈前都已经看过了,据我所知,林总以前是做贸易的,对医药和环保领域并无涉足。”
“我确实没有亲身涉足过,不过相关领域与我们对接的合作伙伴却有大把,”林怀南懂他的潜台词:“宁总不必担心我们这边缺乏经验,或者项目缺乏研发人才。”说完示意跟着一起来的两位项目骨干详述。
涉及研发的专业陈述很难懂,张信礼没必要记,他抬头,目光随意四扫,发现宁晟凯还盯着他。
“……大概就是这样,我们有充足的信心和决心花费最短的时间攻克技术难关,一旦投产,投资回报比必定非常巨大。”
非常巨大?宁晟凯每天扔掉的项目书都不计其数,一千份里九百九十九份都会写‘非常巨大’,还有一份写‘开创XX新时代’,吹牛这活没有小的,是人就往大了吹,吹得恨不能冲出银河系。
张信礼还是静默坐着,宁晟凯看着他,只觉得思绪混乱。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关于小梵,他们为什么分手?小梵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林总说他是他的远房侄子是怎么回事?
种种跟生意无关的东西困扰着他,一小时前还主人一般给林怀南倒茶的宁总不见了,却而代之的是混乱、如坐针毡的宁晟凯。
“嗯……大概情况我了解了,”宁晟凯说:“林总,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此时离林怀南五人进门才过了一个小时多点,一般来说,这样严肃、复杂、重要的洽谈,这点时间连打牙祭都算不上,跟做风投的谈项目,时间越久、对方问得越多说明越感兴趣,能拿到的资金也就会更多,林怀南显然不愿就这样离去。
“宁总,”他沉声,顺势给宁晟凯倒了杯茶,道:“还是不要这样轻易下决定的好吧,您若还有疑问可以尽情说,要真能投产,于你于我都是双赢的事。”
突如其来的相见,每当宁晟凯觉得自己要忘记那个萍水相逢的夜店男人时,他又会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宁晟凯满脑子都是小梵,刚刚根本没心神听林怀南那边的人讲技术,此时当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想谈了,没听是一个方面,林怀南说张信礼是他远房侄子又是另一个方面。
就算这个项目真的能赚钱,宁晟凯也不在乎,对他来说不过是账户上再多些抽象的数字,反正那些数字他也花不完的。他在意的是——那个坐在末位,曾经拥有,却又抛弃了小梵的人。
宁晟凯见过那个独自在上海街头、迷蒙夜色里大哭的小梵,从种种迹象来看,他确信是张信礼甩了小梵——那个即使他不结婚,也不会属于他的人。
尽管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但宁晟凯依旧为此感到不平,为自己,也为小梵。
越想越觉得五内郁结,面对林怀南的争取,宁晟凯忽然皱起眉头,说:“不必了,林总还是请回吧。”
还谈什么?风投不是慈善,也不是按需分配,宁晟凯想投钱给谁就给谁,即使项目书是无字天书,只要他愿意,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反过来一样。
宁晟凯不想和张信礼,或者任何与张信礼有关的人做生意,张信礼过得如何他并不感兴趣,他甚至小小地希望张信礼过得不好,这样那个在路灯下哽咽的小梵会觉得好受一点么?
“宁总,您……这是为什么?”林怀南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宁晟凯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明明刚进门喝第一杯茶时,他虽然表现得审慎,可对于合作的态度还是积极的。
“没有为什么,林总,您和您的侄子还是另找他人吧,”宁晟凯显得累了:“休假期间果然不宜工作,我想休息了,您自便吧。”
“我们可以休息一小时再谈,”虽然风投公司也多如过江之鲫,可各方信用、实力、运作流程都不同,林怀南也是千挑万选才在众多选项里挑出宁晟凯接上了头,包括项目书的撰写、情报收集等在内的所有前期工作都是针对宁晟凯这边展开的,如果头都没开就这样结束,他们势必要重新打算,所有时间也要推迟,隐形损失会非常巨大:“不论大小,每一桩生意都是大事,相信宁总也同意不应该这么轻率决定。”
这种具体的项目对接往往要花费大量时间商谈,谈一会儿歇一会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林怀南显然不甘放弃,秘书也站起来,想说服宁晟凯。
不想谈就是不想谈,公司是私人所有,制度也是老板建立,这种出于私人感情的不想谈基本无解,林怀南几人说了半天,宁晟凯还是没点头。
林怀南有些急,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宁晟凯对这位文质彬彬的林总本人并无恶感,相反,从从进门到现在的系列接触看,此人修养良好,做派既不粗鲁也不做作,虽然是乙方,但整个商谈过程里不卑不亢,利害得失陈述得均十分清楚,他只是……
他再次仔细端详了林怀南一番,忽然感觉这人眉眼透出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来。先前戴着眼镜的时候还没发觉,此刻林怀南摘了眼镜,皱眉四顾,宁晟凯突然生出种在哪儿见过的感觉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绝没见过这位林总。
宁晟凯觉得疑惑,但又死活想不起来,林怀南又游说了一番,最后道:“楼下有餐厅茶饮,山庄外室风景也不错,那不如就这么定了?宁总放松片刻,我们待会儿再谈。”
宁晟凯仍兀自陷在那种熟悉感里,听见林怀南的话这才回神……他想弄明白这种熟悉从何而来:“……那也好吧。”
宁晟凯想了想,道:“既然林总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因为身体原因一走了之,不过……”
他看向张信礼,说:“您这位助理一表人才,您这次带他来相必也是有意栽培,不如……以后所有事宜就由他和我这边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