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时常会被单独叫到所长夫人的画室,她总要我脱了衣服躺在沙发上,然后让我称呼她为母亲。
夫人脾气并不好,她看上去已经不是少女的年纪,性格却比一般的少女更为骄纵无礼,有时候画不出来东西,她会像个疯子一样将画室里所有能触碰到的东西都砸得粉碎。
她尤其不喜欢我的母亲,偶尔我母亲打来电话,她也绝不允许我接听,但是这仍不够,我夫人依旧会在那一天里乐此不疲想尽一切办法挑刺。
比如将项链丢在人工湖里让我一寸一寸地去捞,从白天到黑夜。
我会哄她,跪在地上拿脸颊蹭她的膝盖,顺服撒娇,哪怕她一把甩开我,或者一脚踹开我,我依然会爬回到她的脚边。
她这才会笑了,眼角的皱纹深深陷下去,柔情蜜意将我揽在怀里,亲吻我的额头,目光比融化的雪糕更加甜腻柔软,轻言细语地讲:“我爱你,我的阿欢,我爱你。”
“我纵然欺凌你、羞辱你、惩罚你,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
夫人也时常打我,她总是这样,脾气上来了就控制不住自己,教鞭、烟头、花盆、水杯,有许多这样的东西碎在我的头上跟身上。
画室里她偶尔会让我念托儿所里的条例,一遍又一遍,直至我念到嗓子嘶哑,此后接连好几天都不能发声——我们是无序的,我们是有罪的,故而应当生来受苦,我们应当遵循院长的旨意,为愚昧肮脏的自己而忏悔,为苦楚而发出赞歌。
心血来潮的时候夫人会教我画画、写字,或者将我揽在怀里跟我念故事书,不厌其烦地扮演一个溺爱稚子的母亲角色。
她让我叫她老师。
也确乎如此,她教会我画画、写字、念书,还教会我错误与正确,秩序与混沌,奖赏与惩罚。
她是我的老师。
其实托儿所里夜里总有活动,那还是很以后的事情了,而且参加的人也有限,仅限于一些父母长时间不来看望的孩子。
所长会选出一个违反所里秩序的人。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都要接受惩罚。
一开始惩罚只是藏起书包文具这样的小玩笑,到后来渐渐就成了孩子们觉得有趣的整蛊,将人反锁在房间里,撕掉做好的作业,在热好的饭菜里藏虫子。
直至下一个违反秩序的人出现。
这原本是很有趣的活动,至少比待在夫人画室里一动不动大半天要有趣多了。
但是我今天得离开,没有别的,我只是觉得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很无聊。
我边这么想边往走廊去,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着我,亦步亦趋,回头看是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女孩,扭扭捏捏讲:“对不起。”
花花因为我被关禁闭的事情跟我道歉,她说自己并非故意那样讲的,只是因为喜欢我,很想跟我搞好关系,但平常跟我搭讪的时候,我又总是不理她。
所以那会儿真是很伤心又生气了,才那么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