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依稀听人说……刺客是北朔人?”
“是。”
她说完,苍白无力地翘了下嘴角:“我能说的就……这些了。”
“朕明白。”小皇帝把她的手放回到被子底下,替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道,“你休息吧。”
彤妃见他要走,忽然急促地喘了一下:“等等……还有一句。”
小皇帝只好坐回去:“好吧。就一句。”
“我死了以后……把我的头发削下来一缕……连同衣服送回到乌赞去……”彤妃翕动了嘴唇,声音更低了,像是风中的游魂发出的,“我等于是没有丈夫的人,乌赞才是我的家……我的家一年四季都花团锦簇……”
大约是气息不足,她的话到这里就没了声,只剩嘴唇微微动了两下,最后也闭上了。
“喂……”小皇帝赶紧探了她的鼻息,手指感觉到一丁点儿微弱的气息,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喊来宫人和太医留守着好生照看,自己携沈言川回了养心殿。
“朕觉得,她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小皇帝挑了重点,将彤妃的话向沈言川转述了一遍,“咱们在北朔安插个人那么困难,北朔在咱们这儿安排人也一样啊。派一个人来刺杀不够,还特意安排另一个紧跟着杀人灭口,朕看还是主战那一派的人在搞事,虚晃一枪,最后随便伤个无关紧要的乌赞人做收尾。”
沈言川审视了他的表情,说:“您心软了。”
“是,朕承认。”
小皇帝没等他责备,自己先低下了头。辩解是没有用处的,他只好是惴惴不安做了补充:“不过朕也已经通知太后,撤掉彤妃身边人控制起来。而且现在她昏迷着,短期内什么都做不了,乌赞在打听不到确切消息的情况下应该不会贸然行动。这段时间正好让胡谦想办法把事情调查清楚……”
沈言川听到一半,垂下眼帘道:“皇上既有决断,那臣妾就不再多言了。臣妾告退。”
小皇帝听他声音闷闷的,抬起头便见他转身离去,赶紧伸手挽留:“……沈言川!”
然而沈言川走得头也不回,足带劲风,并不是个好追的模样。
太后遇刺,彤妃昏迷,贵妃生闷气,后宫出了这三桩大事,小皇帝很是烦闷,早朝时对着过去主战的臣子们狠狠一番敲打,后来还真震出了几个耐不住的,被他直接贬出了都城。
除此之外,他还下令加强了禁军的训练,更时不时让女官和管事太监对宫内人做突击检查,要求他们做到彻底清白,不偷钱,不偷人,不独行,不聚众聊天赌bo——这么做是防止各方势力布在宫中的棋子趁乱趁暗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想着,那么多棋子在宫里,一个个揪费时费力,揪光了也会跟野草一样再长,不如干脆压着,让他们不能发挥棋子的作用。
“但我认为……他不是。”彤妃把目光慢慢转向小皇帝,“北朔……汗王的叔叔主战……我哥哥同他们有所来往,他们……应该不会冒失地杀入秋露苑……”
这规定维持了一阵子之后,宫中确实太平了下来,而北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互市之事汗王欣然同意,收下了那盆玉雕的绿竹,并且紧锣密鼓地派人来沟通,很急切地要促成这一桩好事。
小皇帝接到这样的好消息,自然是喜上眉梢,因为这代表皇姐在北朔会有一段快乐无忧的日子,而且这还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可以明目张胆去找沈言川讨赏啦!
拿着那份承载了喜讯的奏报,小皇帝跑到偏殿门口探头探脑。
沈言川正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听到动静头也不抬:“有事就进来吧。”
小皇帝笑得阳光灿烂,蹦蹦跳跳跑到他背后,看他提笔写字时侧脸透出的认真和疏离,喜欢得想直接过去亲上一口。
但是不敢,因为随便讨要奖励的话,说不定他的大奖就要打折扣了——沈言川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对谁都是个不咸不淡的样子,这赏他还得忖度着要,不能轻举妄动,万一刺激到沈言川,到嘴的鸭子说不定就飞了。
于是他把握好尺度,挨挨蹭蹭地低头凑到沈言川的脸边上:“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呢?”
“乌赞的文字。”
沈言川工工整整地写了一张,拿起来吹了吹,放到一旁,又继续写下一张。
小皇帝这才发现,他的桌案上堆了四五本书,都是教习乌赞的语言和文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