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连着三日宿在后宫的消息,很快在宫里传遍了。
“但是皇上也没临幸哪个女官啊?还不是宿在虞王二人宫里?”
“你傻啊,虞家王家,那是能亏待得了的吗?再说了,皇上最开始说办宫学,不也是为了嫔妃有孕后,后宫的事有人处理嘛。”
“那照这意思,后妃除了生养皇子公主,不用做任何事了?”
“难说,不过这当后妃和当女官也不冲突……”
“嘘,小点儿声,这话可别被贵妃娘娘听见,他现在是两边的事都做不成,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不至于吧?他还留在养心殿,说明他的地位到现在还无人能撼动。”
“对啊,否则皇上放着那些才貌双全的女官不去临幸,特别临幸几个从前不宠的妃子,不就是想告诉贵妃,他心里没别人吗?”
“现在是这样,以后难说了。”
“什么意思?”
“这女人和男人生了孩子,关系就割不断了,就算没有宠,皇上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要厚待其生母几分,时间长了,总也要生出一点感情的。再来就是,日后小太子长大,继承了皇位,贵妃娘娘住哪儿合适呢?”“听起来,贵妃的处境很尴尬啊……”
沈言川躲在屋脊另一边听着宫女们闲聊,仰起头看向蟹壳青的天空,眉目神情全都被黯淡的天光遮去了。
片刻后,屋子周边的人都散去了,他从屋脊上跳下,悄声无息地去了箭亭。
箭亭中央的殿宇中,神弓静静置于架上,弓身在灯下兀自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光泽,其下除了香炉,还煞有其事地摆了几个果盘,黄梨青桔紫葡萄一应俱全,很符合小皇帝跳脱的风格。
在水果芳冽的气息中,沈言川点上了一炷香。
一点红光慢慢下挪,一点香灰跌进炉中,沈言川再次看了上头供奉的弓一眼,转身要走,目光却恰好瞥见案边一份不起眼的卷轴。
他拿起来展开一瞧,卷轴原是一份名册,上头记录了南边守城将士的名字,他的名字在阵亡名单后排第一,后头还详述了他的战绩。
他看完了名册,平静地卷起来放回原位,慢慢从殿宇内走出。
心愿已了,此生的遗憾也就到此为止,今后的人生可以走一步看一步,不用费尽心思争取什么。只是不知道,将来想起进宫头一年最快乐的岁月,自己是不是会把它当成一场梦。
沈言川缓步走到最高的石阶边,再次仰起头。
天空中,月亮已经升起,皎洁明亮,圆润可爱,像是小皇帝眸子里的光点,像是小皇帝明澈干净的心。
可月亮是会变的,一个人的眼神和心也会变,无须太久,只要被诱惑再淹没几个昼夜就够。
——他也想相信小皇帝对他的深情亘古不变,可是这个道理,自他十三四岁家破人亡,看尽周遭人情变化后,就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