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阳揪着黎青耳朵:“搁在法律里,这就叫做虚假宣传!!咱们可以去告他的,可以索赔多少钱来着?”
黎青失笑:“……吃糖醋排骨吗?”
尚阳:……“吃。”
给陆大爷熬汤的排骨还剩下不少,勉强能填满黎青与尚阳两个青春期男孩无底洞的胃。
尚阳圈着黎青脖子,摸着肚子,啧啧两声道:“都说要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留住他的胃。黎小青,恭喜你,把朕给圈牢了。青贵妃现在晋升成皇后了。”
黎青笑骂道:“去你的皇后。”
打了的回去,黎青和尚阳在超市买了一把葱,路过一个满是杀马特Tony老师的理发店,尚阳忽然跳下了黎青的背,大步潇洒地挥挥手。
“黎小青,你先回去做饭侍寝,朕待会再回去。”
黎青扬起了唇角:“好。”
他大概能猜出尚阳想做什么了。
因为黎青家离学校远,且有租客在,环境太嘈杂不适合休息。在尚阳与尚厚德坚持下,黎青暂时搬到了尚厚德的旧房子里。
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外,黎青只带了一张全家福,和鱼缸里的‘龟虽寿’。
一进门,黎青在玄关换了鞋,进屋开了灯,在客厅桌上放下塑料袋,脱下外套,第一件事就是——找龟虽寿。
这龟是尚阳买回来的,随他,性子贼野。
刚把环境混一熟,这货就开始不安于室了,一天到晚跟领导视察工作似的满屋子遛弯,不好好当个观赏物净添乱。
沙发底下、厕所马桶里、桌子底下……
昨天得亏黎青煮汤前多看了一眼紫砂锅,否则老大爷今早的汤里就要多一味主菜了。
养了半年的青鲤鱼,黎青觉得都没这一个龟的一个月费心。
把柜子底下的龟虽寿用撑衣杆捞出来,重新放回玻璃缸里,盖上渔网罩住,黎青洗过青菜,打开抽油烟机,开始做糖醋排骨。
时间在抽油烟机的呼啸声中度过。
黎青刚把把一盘糖醋排骨,一碟小白菜,一叠青椒肉丝端上桌,顺手将越狱了半个脑袋的龟虽寿摁回去时,就看见它主人推门进来了。
尚阳蹬着明黄色跑鞋,穿着白色哆啦A梦连帽卫衣,水洗蓝破洞牛仔裤,手撑着门框上,摸了一把头发,做了个臭屁的表情。
“黎小青,来看看你尚哥的新造型,帅不帅。”
人依旧是帅的,明亮的眼睛神采飞扬。
身材依旧是有力的,那一截腰劲瘦结实。
但这不是重点……
黎青目光在尚阳脑袋上流连了一圈,目光古怪:“你不是说头可掉血可流,头发不能乱,这辈子都不剪这种劳改头吗的?”
尚阳嘁了一声:“……你还说过这辈子都不和我表白呢,现在还不是和我好好的。哎哎哎,别挠痒痒,婚姻法规定了的,不许搞家庭暴力啊。”
黎青耳朵尖微红,严肃着脸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回家吃饭先洗手!”
“待会儿洗待会儿洗!”用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到嘴里,尚阳被烫得直吸气:“呼呼呼——别转移话题,快说你尚哥帅不帅。”
黎青用筷子敲他的手:“先洗手。”
“帅不帅、帅不帅、帅不帅?”
“帅帅帅!”黎青直接把人推到洗手间了:“快去洗手吧你。”
洗手间里,尚阳边洗手边痛心疾首:“家有母老虎,哎,家门不幸啊。”
门外传来黎青的笑声:“嫌弃我凶,尚哥你可以不吃。”
吧嗒。
尚阳瞬间闭嘴了。
晚上,尚阳与黎青刷完两套试卷,上了床睡觉。
安静空气逼兀得令人喘不过气来,远远地似乎能听见楼下醉汉的吼声,呼——一声后是夜晚驰过的车轮声卷起的风,偶尔能听见楼上夫妻俩为孩子吵架。
容纳着几十亿人的呼吸与命运,世界辽阔庞大而静谧。
个体的生离死别,渺小得如同沙砾。
黑暗里,黎青凝视着蜷缩成一团,背对着墙的尚阳的后脑勺。
他知道尚阳没睡着。
尽管两人都有默契地没有挑破,但他知道尚阳已经失眠很久了。
面对庞大苍白的现实,那一条希望之路渺茫得若一根看不见的钢丝,但凡一个脚滑就是无法挽回的撕心裂肺。
这是一场没有存档的赌博。
连他都禁不住惶恐于未来。
更何况尚阳。
但所有人都可以颓废消极痛哭说累,唯独尚阳不可以。
病床上,躺的是那个曾经替他挡风遮雨的父亲。
一班里,所有追逐的一场仿佛无望的大梦,为了自己,亦是为了他。
所有人都凭着一股气,他跑在最前头,哪怕再难再苦都只能更坚持更努力更开朗。
尚阳没有退路。
所以他更心疼。
黎青从后头抱住了他:“尚哥?”
“嗯?”
“还没睡吗?”
“……”
“二次手术的事,医生找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顿了许久,尚阳才轻轻地道:“医生还是建议我们二次手术,根据上一次的结果看,病灶扩散并不算快,尚厚德毕竟年纪还不大,有一搏的希望。”
黎青嗯了一声。
“我答应了。”尚阳说:“二次手术时间在一个月后。”
空气沉默了许久。
黎青轻轻道:“尚哥,手术一定会成功的。尚老师做了那么多好事,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尚阳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会吗?
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吗?
善恶有报,究竟是一句欺骗了大家数千年的谎言,或者只是一个大家于绝望中的无助希望?亦或者对现实的最荒诞讽刺?
他轻轻呢喃着:“嗯,一定会的。”
在病房的天,似乎只有那么四方的一小块。
仰头望着天空,僵卧在病床上时,有时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具僵冷的尸体,正惶惶不安地走向一条未知归路。
夜晚,尚厚德很久都没睡着。
他忽然听见了身边的声音:“小尚?”
尚厚德嗯了一声。
“小尚,你说人活着这一辈子是有什么意思啊?”隔壁大老爷喃喃自语道,“我今年六十七,曾经爬上过珠峰,改`革`开`放我是第一批响应号召下海的,这一辈子我该拼的都拼了,结果还是拼不过命……”
“从出生到长大,人一辈子奋斗了努力了,还是抗不过命,得了个病,所有一切都一了百了了……”
“”
“有什么意思啊。”
尚厚德没说话。
他没有答案。
病房里陷入久久的沉默,仿若某种庞大的的巨兽令人胆寒的呼吸声,又仿佛深海的涨潮声,浪涛无声淹没上来,盖住了他们的口鼻。
静得令人听得见心跳声的空气里,他听见了老大爷轻到听不见的呢喃。
“小尚,有那么两个孝顺的儿子,你是个有福人啊。”
“你是有福人啊。”
……
“嗯。”尚厚德握紧了手中安眠药瓶,十指松开又抓紧,用干哑的声音道,“……我是个有福人。”
当夜,陆大爷在仪器们的尖锐呼叫声中,被护士们七手八脚推了出去。
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六万字左右完结。
阿西吧,我加油写。
但是这篇文真的很难写(就是我没天赋,笔力不行,叹气),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