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熠安莫名奇妙,“喂,你东西掉了……”
“不,他是让我一会儿下楼帮他扔掉。”徐唯把塑料袋往旁边踢了踢。
陈熠安:?
“他没长脚吗?自己不会去扔?他床在哪,我给他扔回去!”陈熠安怒从中来,“徐唯,你怎么回事啊,这都欺负到脸上来了,不还击?我今天非要好好替你教训下他们。”陈熠安开始撸袖子。
徐唯拉住他,“我们这就这样,成绩不好的在这里没什么地位,要多为同学服务,等我成绩上去了,他们自然就不会这样对我。”
陈熠安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这什么狗屁秩序。
他看这不是什么学习学校,完全就是个传销窝点,里面的同学们都被洗脑成这样了。
就连一向暴脾气爱自由的徐唯,都被“培养”成这副熊样。
陈熠安摁住他的肩膀,“徐唯,你是在这太久没接触外面的世界了,成绩对于一个高三学生来说,很重要,甚至可以改变一生,但它并不应该是你生活的全部,也不是他人可以凌驾于你之上的资本,你放心,今天我来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气。”
他作势想和寝室里的其他同学理论,却被徐唯一把扯回来,陈熠安挣扎, “徐唯,你别拦我,这事真的说不过去……”
“够了!“徐唯大吼一声,陈熠安猛地定住。
这是徐唯今夜第一次情绪起伏,“你这次去帮我出头了,下次,下下次呢?你来待几天?你能来几次?还是说你能在这待一年?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你来了总是要走的,又何必去给我找麻烦。”
陈熠安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徐唯转身深呼吸了几口气,方道:“对不起,安安,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不该凶你,你也是为了我好。”
其实徐唯刚才说的话没错,陈熠安沉默了一会儿,“没事的,是我欠考虑了。”他想转移话题,余光看到自己带来的那三个大箱子,是刚才司机提前送来的。
陈熠安连忙推过来,“我给你带了很多游戏机还有吃的,知道你现在学习压力重,但也应该适当放松放松吧……”
他想拉开拉链给徐唯看看,又再次被徐唯制止:
“这些东西在这都是违禁品,旁边还有这么多同学,他们告老师我就要被记过的,安安,谢谢你的好意,你还是带回去吧,放在这我不敢玩也不敢吃。”
陈熠安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然后伸回来,“这样啊,好遗憾。”
他看了眼时间,“十点二十了,你快去洗澡吧,我就先出学校了,我要在这待两三天的,明天早晨再借机来看你。”
徐唯点点头。
陈熠安一个推着三个箱子,和他挥手受拜拜,艰难地往宿舍外走去,到楼梯处犯了难,看来这要搬三趟才行,正当他愁眉不展想要给司机打电话的时候,身边伸过来了一只胖手——
徐唯一把拿起其中一个,往楼下扛,“我今天还是和你一起住校外吧。”
他们今晚住的这间民宿,就是个村民家的小房间,虽然陈设家具极其普通,但勉强还算干净,徐唯先洗的澡,陈熠安洗好回到卧室,看到徐唯平平稳稳地躺在床上。
陈熠安问了句:“要睡了?”
徐唯闭着眼睛,“嗯,平时在这个时间,宿舍的人基本已经全部睡着了。”
陈熠安闻言替他关了灯,也睡到他边上,不过没有睡在同一个方向,二人脚对着头。
过了一会儿,陈熠安忽然冒出了句,“徐唯,对不起,我不该不打招呼就来找你。”
徐唯好像睡着了,没有回答。
良久,就在陈熠安也快要睡着的时候,徐唯才出声:“安安,你今天来找我,我是真的很开心,我只是没表现出来。”
“刚才说不愿意和你到外面住,是因为我太久没和这个村子以外的人接触了,我怕我在这里住一晚,就再也不想回去了,也回不到学习的状态。”
“我很想你。”
“今天是我到这以后,洗澡水最热的一次,那个学校里,追求成绩已经病态了,连洗澡都得成绩好的先洗,我常常都是洗的近凉水澡。”
说到这里,他忽然翻身下床,把灯打开,翻开陈熠安带来的行李箱,游戏机什么的电子产品通通打开,也不玩,就让它们把屏幕亮着,然后坐在地上,把零食袋全部撕开,每一样都往嘴里塞。
陈熠安也从床上坐了起来,默默看着他。
吃着,吃着,徐唯忽地用手背捂住眼睛,哽咽不停,“我当然知道成绩不是人生的全部,可我现在除了学习,我还能干什么,就算是这样,我学习成绩还是吊车尾。我好想拼命证明我自己,可最后证明出来,我就是个废物啊,又蠢又白痴,什么都做不好,良淮肯定也是厌弃我,才像我爸爸一样,把我甩开。”
陈熠安心情,李良淮对他的影响,有多深。
当即蹲到他身边,“徐唯,你听我说,你爸爸不是厌弃你,他只是对你有过高的期许,不然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工夫把你送到这里来,虽然我不赞同这样的做法,但我知道,徐伯伯是很看重你的。”
“至于李良淮,你始终要明白一点,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他离开你,而是因为他欺骗的事情败露,从你身上捞不到好处了,才离开你。他要骗你,只是看中你的钱,和你好不好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和你相处的那些时日,总是给你灌输思想,认为凡事都是你没做好,对你若即若离,这都是他拿捏你的套路方法,你知道么,我有一个室友,和你有一样的遭遇……”
陈熠安不忍他蒙在鼓里,把周益,还有李良淮同时和多人“交往”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徐唯虽说知道李良淮看中他的条件,但他总觉得或许其中掺杂了一点真心,让那份他曾经全身心付出的那段感情没有那么功利。
陈熠安的一席话,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
听完后,徐唯久久没有言语,连嘴里的薯片都忘了咀嚼,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我知道了。”
陈熠安担忧地看着他。
徐唯继续吃东西,“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那段感情,怨恨都已经是其次了,难受的是它给我信心的摧毁,你看到我这样拼命的学习,我无非是在自救,我想让我成绩上去,让我重拾一点点优越感,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完全的无药可救,让我发现自己还是个有意义有价值的人。
“安安,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了,真的好累。”
陈熠安意难平,“难道就这样放过李良淮那个骗子?”
徐唯的面容苦涩,“我一直在等他的一场道歉,看来是等不到的。”
陈熠安觉得只是道歉,太轻了。
他小声嘟囔着,“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徐唯看着他:“有,总比没有要好。”
陈熠安不明白。
徐唯狠狠抹了把眼角,忽地想到什么,“对了,你好像对他很熟悉的样子,你们在学校接触多么?”
说到这里,陈熠安呼出了一口气,拿过他手里的虾片,吃了一片,“徐唯,我做了一件糊涂事。”
长达一个小时,陈熠安把和梁怀的所有事,统统告诉了徐唯。
他的记忆是碎片化的,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徐唯至始至终都是无声听着,手上的零食也被他扔到了一边。
说到最后,陈熠安靠在床边:
“事情就是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想逃,又靠近不得。”
他推了一把徐唯,“你怎么都不说话。”
徐唯叹了口气,“我没什么立场说话,毕竟你是为了我,我到底是帮你说话,还是帮这位梁怀学长说话呢。”
陈熠安恶狠狠地捶了一下他的脑门,“当然是帮我说话,你的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徐唯忍不住绽放了今夜第一个笑容,大力拍着他的肩,“我想说,够意思还是你这个兄弟够意思,为了我以身犯险。”
陈熠安松了口气,现在这样的徐唯,总算找回了一点点从前的感觉。
他疯狂摇着徐唯的肩膀,“啊啊啊啊你别光顾着笑啊,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这脑子。”徐唯给他晃晕了,爬过去,靠在他身边。
陈熠安唉声叹气,像个小老头。
徐唯忽然猛地弹起,“我知道了!”
陈熠安握住他的手臂,“快说快说!”
“就是……” 徐唯回忆了下, “就我外婆常年在电视上看的那个,什么处理夫妻感情纠纷的情感节目,有个金牌调理人在那调解的,你们这事我看难办,要不我出钱,送你们去参加这节目,找专业人士当个中间人调一调……”
“我揍你!”陈熠安捶着他软绵绵的肚子。
二人笑闹了好一会儿,东西也不收拾,两个人就这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陈熠安看了眼时间,都凌晨三点了,“你是不是该睡了,明天还有课业。”
徐唯轻“嗯”一声。
陈熠安再次爬起来熄灯。
黑暗中,两个人的眼睛都睁得又亮又圆。
“安安,你有没有觉得大人们常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叫少说话多做事。”徐唯说道。
陈熠安:“嗯。”
徐唯抿了下唇,“但我觉得这句话也有不对的地方,如果你不说,对方怎么知道,你为一个人做了事,你就应该完完整整地让他知道。
我觉得这事你得和他说,亲口告诉他。”
“我说过了啊,所有的事他都知道了,可他就是不相信我。”陈熠安的情绪低落,翻了个身。
徐唯:“造成的误会也好,带来的伤害也好,你确实都告诉他了,那你有没有好好传达你的真心,你应该完完整整,没有保留地让他知道的,你难过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安全感,不信任你,那你给他安全感了么。”
陈熠安摸不着方向,“这样做真的有用么……”
他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还是那句话,有,总比没有要好的。”
感觉才闭一会儿眼睛,给徐唯定的闹钟就响了。
不愧是军事管理化训练过的学生,徐唯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开始快速穿衣服,“安安,我今天从校外去教室,有点远,我要快一点。”
陈熠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从床上慢悠悠坐起来,“你确定不和我一起回天纵?你放心,徐伯伯那边我帮你搞定,而且现在你心思也在这上面了,我觉得在哪里学都是一样。”
“那不一样。”徐唯雄心壮志地和裤子作斗争,因为太胖一直吸腹才能系扣子,“我可是立志要把垃圾袋扔别人那的人。”
“出息。”陈熠安笑着斜了他一眼。
徐唯穿戴完毕,用陈熠安带来的漱口水洗漱,“安安,你今天就回去吧,这破位置也没什么好玩的,就算待在这,我每天和你见面的时间也不多。”
陈熠安懒洋洋地靠在床上,娇滴滴地逗着他:“客官,这刚下床就要把人家踢开,真是位薄情郎……”
徐唯失笑,“是的,不仅要踢开 ,还要嘱咐你以后别来了,真的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开始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只要不违纪,其实都过得去,你好好在天纵等我,来年做你的学弟。”
陈熠安扬着下巴,“先叫声学长听听。”
徐唯四处看看,并没有遗忘东西,他急匆匆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学长,那我走了啊,下次见面,带我见见那位同名的梁怀。”
“好。”陈熠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