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大概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眼眶完全红了去,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难过的情绪从眼里蔓延开来,跟着泪划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那冰凉的手指也似乎被穆淮章的泪水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的泪先落,就像他说不清这场爱情里是谁先动了心,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爱谁多一点,更说不清“再见,穆先生”这几个字,是好,还是坏……
“穆…先生。”
他努力抬手去够穆淮章落在的泪,柔软的指腹擦拭过穆淮章的泪痕,又仿佛被那突然流下来的泪水烫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缩手,却被穆淮章拦下来,握紧了,紧贴在穆淮章自己的脸颊上。
“别怕。柴扉。”
穆淮章用了他一生的温柔来劝柴扉。
柴扉也用了所有的力气来挣脱,挣脱这触手可及的温柔。
他是胆小鬼,是退堂鼓十级选手,是寄人篱下久了不敢喊疼的小孩子,是从来有委屈都自己受着的不会告父母的哑巴;他为什么不怕?
他怕死了。
他现在那小星球里放着的只有穆淮章这么一朵玫瑰,他怕别人来偷了这朵小星球上唯一的春色,又怕自己太过贫瘠的一块地,给不了玫瑰长久,又怕这花儿努力绽放,物极必反。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朵玫瑰却早就扎根在这里,还变作了一片春色,笼罩着他这一处贫瘠。
“手术很顺利,柴扉。我们有以后了,有今天,明天,后天,有今年,明年,后年……”穆淮章的吻落在了柴扉掌心那绵长的生命线上,“柴老板,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再见’了?”
穆淮章的话音很轻,像是怕吵着柴扉一样,柴扉却字字清晰地听进了耳朵里。
他的目光却突然锁在了穆淮章的额头眼角,窥看着他喜悦下的疲惫,和那次照片里看到的疲惫如出一辙,只是眼前被喜悦掩盖了。
柴扉捏了捏穆淮章的手,微微张嘴,提醒道:“你,累了。”
穆淮章倒是自信的很:“我不累。”
原来柴扉都没发现穆淮章会说这么多话,他就贴着他,和他絮絮叨叨地说,说了好多,说了他怎么把林木送了进去,说了他回去看了老猫,但是老猫应该被是被媳妇拐走了,很难得能见上一面;说他把柴扉喜欢看的书都搬回了家里,学了好多的情话;还说他在柴扉住的乡下遇见了两个孩子遛狗,那狗还老来他的轮胎下面撒尿……
说了挺多,多到穆淮章熬不住了,就趴在柴扉的床头,睡了过去。
日光从云端漏了一束下来,透过窗,落在穆淮章的发顶后背上,还有一段落在穆淮章侧躺的脸上,柴扉怕日光太亮,晃了梦中人的眼,他微微伸手,替他接了一段日光。
好像他能为穆淮章做的,只有这么一点,细枝末节的举动。
“穆先生……”
至于穆淮章为他做的,他不用细想都可以猜到大概了,他远赴大洋彼岸,要林木锒铛入狱,他日夜兼程,要回来陪柴扉过年,他要在柴扉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拼命给他找希望,他要在柴扉嘴里说着的“再见”就是“再也不见”的时候,把这“再见”变成“再次相见”。
他的一腔孤勇,好像真的有一天,战胜了柴扉这二三十年积攒来的懦弱。
柴扉托着掌心的那一段日光,送到了穆淮章的眉间,光陡然落下,惊动了那紧锁的眉头,但柴扉轻抚过去的手指,又让那眉头渐渐松开来。
柴扉勾起了唇角,轻悄悄地开口。
“你好啊,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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