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改变时, 容真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无措了,他稍微找了下,就看到了走在校园小道上的周廷。
这个地方他很熟悉, 是B大。
应该是学校放假了, 偶尔有几个拉着行李箱的学生从他旁边走过。
周廷看上去比之前又稍微高了一些。
他小心地站在对方身边垫脚比了下,至少有一米九。
炎炎夏日, 他跟着周廷一路走出校园,最后去了附近一所公寓, 进了房间。
是周廷大学时期租的房子。
容真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行李, 中途接了个电话,是他母亲乔柔的打来的,询问他要不要去国外过暑假。
周家出事后,乔柔那几年都在国外, 很少回来。
周廷说不, 挂了电话。
他收拾完行李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眼神沉郁地望向床边的柜子,几乎望了五六分钟才终于走过去,伸手拉开里面的抽屉。
容真看到了好几个精致小巧的盒子。
装耳钉的。
他立马看向周廷的左耳, 上面没有戴耳钉。
容真记忆里, 周廷高三就开始戴耳钉,后来考上B大后,他们不在同一个城市,很少见面, 但隐约记得那时候周廷已经不怎么戴耳钉了。
他看着周廷将那些盒子一个个打开。
耳钉全都是一对的,有好几款容真曾经见他戴过。
周廷盯着那些耳钉,声音很低地说:“最后一次。”
然后,他拿出了其中一枚耳钉往左耳戴上了。
容真听得稀里糊涂, 不明白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最后一次?
直到跟着周廷坐飞机回到嘉城。
当晚,他就站在周廷身边看着他刷微博。
那是一个小号,容真觉得有些眼熟,后来死想了半天,才猛然想起自己在大学时和这个号互关过!
可他记得那是个海外代购,对方也是以代购身份加的他……怎么就变成了周廷的号了!
他看着周廷用那个小号来回逛着自己的微博。
当时容真高二,微博用的并不多,平时也不爱发照片,有时会随便感慨下天气,偶尔发个弹琴的小视频……
最新的那条微博是:放假了,不知道干什么,今天又是闷在家里的一天!
下面都是他朋友邱凌飞在评论。
【球球你啦:少爷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趣!来我家,带你玩游戏!】
【RZ回复球球你啦:你不是说暑假要好好运动戒游戏?】
【球球你啦回复RZ:慢慢来嘛,大不了不减肥啦!而且好不容易放假,轻松不了多久就又要去补课了,我害怕即将到来的高三生活呜呜呜……来玩嘛】
【RZ回复球球你啦:行,那我明天去找你】
周廷盯着那行评论看了会儿,最后点进邱凌飞的微博。
邱凌飞的微博很热闹,里面有不少照片,还有很多和家人朋友的合照,其中自然也有和容真的。
他像是知道邱凌飞和容真的关系,保存了几张合照就继续往下翻,意外看到了一条同城的招聘广告。
很不严谨的广告,但语气很幽默,说马上就高三了,他有点儿偏科,老妈在给他找家教,他寻思着左右也避不开,就自己来,希望能招到一个有趣的哥哥或姐姐,最好有共同话题,喜欢打游戏就更好了,不要那么无聊……到最后已经严重偏题了,下面一水的哈哈哈评论,问他是找家教还是找陪玩,哪有这么找家教的。
里面还有一个很突兀的转发,写着具体的学历要求和家教时间以及费用等等。
这条转发邱凌飞特意又转发了一次,发了个痛苦的表情说:妈,你怎么找到我微博的?!啊啊啊不要过来啊——
下面评论笑得更厉害了:恭喜博主翻车,记得删除前面的鸡笼发言。
周廷没笑,他认真地看了那个转发里的要求,最后复制了对方留下的邮箱,将自己的简历发了过去……
看着这一切的容真:“……”
周廷在大二那年给邱凌飞当家教这事他有印象,当时去邱凌飞家时正好遇到周廷。
他很意外,甚至是措手不及,邱凌飞也一脸生不如死的木然,翻着白眼问他:“周家现在已经败落成这样了吗?周家独子啊!B大的大学生啊!居然被我妈那平平无奇的家教招聘以及我都觉得拿不出手的酬劳骗来了!老天啊……”
容真平时也会从秦静姝那里打听周家的近况,虽然周家远远不同往日显耀,但那些家产也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自然不至于缺钱。
那时,他偷偷瞄了几眼正和邱凌飞母亲说话的周廷,小声回道:“或者是来体验生活的吧……”
话说是这么说,脑袋里还是不由自主脑补了很多不好的情况,比如和家里闹了矛盾断了经济往来,比如像电视剧里那样在大学爱上了一位真善美的灰姑娘,为了对方隐藏身家自己赚钱……
他努力断开那些记忆,次日,就跟着周廷去了邱凌飞家。
明明早就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一切,却还是在周廷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年少的自己时,心口控制不住地一阵阵闷痛。
那年的暑假,他频繁主动去找邱凌飞玩,就是为了能够多看周廷几眼。
那年暑假,周廷当了邱凌飞的家教,亦是如此。
在离开嘉城那晚,容真看到周廷取下了右耳的耳钉放到一边,去捏着成对的另一枚没戴过的盯着看,他看了半晌,像是在透过耳钉看着什么人,最后目光微变,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于深夜在日记本上写了一段话:
我会为你变得更好,我会把所有让你不开心的都解决掉,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我会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一直爱你。
那一天,我会把想你时买的耳钉再戴上,等你爱上我……爱我一点点也可以!很小的一点就可以了!我会将另一枚耳钉亲自给你戴上的,一定会戴上的,容真。
寂静。
容真用力捂住了嘴巴,可就算这样,泪腺依旧无法控制,他泣不成声地看着那段话,视线一点一点被彻底模糊掉。
高三的暑假那年,他问周廷为什么不戴耳钉了。
对方看着他,闷声回答,除非被人赋予特别的意义,不然为什么要一直戴。
容真抬手不停地擦脸,刚擦干的脸=地方总会再次变得湿润,许久后,他放弃了,难过地闭上眼睛,呼叫998:“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998听他语气不对劲儿,关心起来:“容真先生,你怎么了?别急,程序修复的进度已经到百分之九十了,快了,再等等。”
容真这次没吭声。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19岁的周廷已经不见了。
场景又一次发生了变化,是在国外。
当年周廷B大毕业后考上了斯坦福大学研究生院,期间他们基本没有怎么联系过,两年后,容真得知他回了国,当时还没见到人,就听到了对方退婚的消息,后来就去邱凌飞的酒吧喝酒……
而此时此刻,他看着明显成熟许多的周廷将新买的耳钉包装好,和一盒物品一起寄回国内。
收件人是容真。
耳钉和物品的包装他也认得。
那时他微信上有个国外的学生代购,很低调,人也很好,每次都会送他一些小礼品,有时母亲节或秦静姝生日,他准备买海外化妆品或包一类的礼物,会照顾对方生意。
后来很多次,对方邮寄回来的物品里都会附赠一枚精致的耳钉。
不是成对的,就是单只。
对方说家里是做首饰生意的,这些事残次品,配不成对,不值钱,每个客户都会送。
他那时也没在意,本来也不戴这个,全都放在柜子里压着。
根本没想过那耳钉和周廷有任何关系,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会是那个小号里唯一的一个客户。
寄完东西,他跟着周廷回到卧室,刚进去就怔住了。
冷色调的墙面上、床头柜的相框里、整个房间……满满当当的都是他的照片。
有高中时期的,也有大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