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前一眼就看到了父亲。
一段时间不见,洛祁荣已是两鬓斑白,整个人看着苍老了十几岁。在洛前印象中,爸爸一直是个威严、不苟言笑的人,端了大半辈子的清高与体面,而这时候,他看着墓碑上的相片,摘了眼镜,拿纸巾擦了不止一次的眼泪。
姑姑单手搭上父亲的肩膀,朝他耳语。父亲点了点头,擦干眼泪重新戴上眼镜,向在场的其他人说了几句话,完后人陆陆续续走了一大半。父亲又和一个身形高大,看着应该有一米九的男人说了些什么。
是梅连肆,洛前认出了他的背影。
然后,洛前看到了梅青川。
雨越下越大,父亲被姑姑搀着胳膊,蹒跚地消失在雨幕中。
洛前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流出来的眼泪,想悄悄地尾随父亲离开,耳边却忽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扭头一看,梅连肆两腿在梅青川身上跨开,躬下身子单手抓着他衣领把他上半身从地上提起来。助理跑过去给他撑伞。
“哥!你竟然跟我动手……咳咳咳……”梅青川迎头淋了满脸的雨水,说话的时候雨水跑进嘴里,呛得狼狈咳嗽,忽然惊叫,“别打了!哥你别打了!啊!呃……咳咳……”
梅连肆的脸容被大雨模糊,只看得见一双拳头跟铁锤似地不停往梅青川脸上砸,他们身下的草地已经若隐若现淌出了血红。
旁边站着的几个西装男也跟着动起了手,手中的黑伞被作为武器,他们明显分为两派,打得不可开交。
梅青川双手护着头,蜷着身体在地上翻来滚去。
梅连肆抬手松了下领带,直接上脚,拿皮鞋一脚一脚往他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狠踹。照这样下去,梅青川非得活活被他踹死不可。
洛前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爸爸要跟丢了。他顾不得别的,起身就要跑,结果被梅连肆的助理发现,被当成可疑人物当场逮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洛前狼狈地跪倒在地上,抬起头发着抖说:“梅爷。”
梅连肆俯瞰着他,微微皱了下眉:“你怎么在这儿?”
洛前心如擂鼓,想了想才站起来说:“我来找你,那个,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梅连肆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审视,从助理手中接过伞把他罩进来,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理解你想要接近我的意图,不过你用错了方法,现在我对你的那点愧疚被你亲手毁了。”
洛前张着嘴,目光落在他撑伞的手上,几个骨节已经青肿破皮,露出粉嫩带血的肉。
“把人送去医院。”梅连肆朝助理说完,径自撑着伞走了。
地上倒着一片痛哭流涕的人,几个打赢了的保镖听从助理的指示,七手八脚地把昏迷不醒的梅青川台了起来。
洛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味着梅连肆刚刚的话,感觉到异常的沮丧。他好不容易爬了梅连肆的床,眼看着可以朝理想的方向发展,没想到刚过了几天就这样惹人嫌。
大雨没有停止的迹象,四面八方灰茫茫的,跟他的心一样迷茫。
他顺着父亲离开的方向走,这个时候,他只想扑进爸爸怀里大哭一场,可以放肆地在爸爸怀里睡去,然后醒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他依然是无忧无虑的洛前,妈妈也没死……
又打了计程车,他照样报了地址,这次直接让司机把车开进小区,本以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可等他下了车往熟悉的单元楼走,却发现楼道里黑洞洞的,不论他怎么走都走不到电梯门口。
他走啊走,一边抹着眼泪,等前方终于透出光亮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大雨依旧倾盆,他找不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