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些,急什么。”桑谨伸出双臂接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斥道,“小心头又要痛了。”
莱诺五年前从楼上摔下来,醒来后失去了部分记忆,经常会犯头痛,桑谨每次出去都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
莱诺气喘吁吁,急切地在桑谨身上来回摸索着:“桑桑,我听他们说你这次去平叛北区受了伤,是伤到哪里了?”
桑谨抓住他的手摇头,安慰道:“我没事,一点小伤,倒是你,我听维尔德说你忙得好几宿没睡了,不要太辛苦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已经做了几年君主的莱诺只有在桑谨面前会撒娇任性得像个孩子,他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能这样自私!你都不好好爱惜你自己,每次战争都要冲在最前面,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莱诺又试着软下来说动桑谨,捂着眼睛快要哭出来:“桑桑,你不是不知道,没有你,那些Alpha不会放过我的……他们会杀了我的。”
桑谨万年不变的淡然神色有些松动,叹了口气缓缓抱住他:“好,我知道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莱诺松了口气,他就知道桑谨吃软不吃硬。
这五年来,桑谨变得更加冷情,对包括自己的性命在内的一切都不在乎,唯有对莱诺还有那么一点感知力。
不用这个来挽留,莱诺是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拉住他越走越远的身影。
两人刚又寒暄了没几句,便被光脑中传来的紧急军情给打破了。
一道光屏出现在两人面前,年轻的少校神情严肃,狼狈却不失沉稳。
“将军,我们的天狼九舰在执行任务中被星盗劫持,请求支援。”
桑谨神情不变,极致冷静着道:“你们在什么地方?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我们被困于巴别之地,所有人目前都安全,我们的信号被人为干预无法同外界取得联系,但是却只能连接到您的光脑。”
莱诺皱起眉头:“巴别之地?那是什么地方?……”
“巴别,在古语中,是叛乱的意思。”桑谨回答着,但又不解地问道,“可为什么只能连接到我的……”
桑谨说到一半忽然没有了下文,因为他想起,光脑信号有一个隐藏属性,绑定过的两个光脑恒定处于同一个信号频次。
也就是说,天狼九舰联系不到外界却能联系的到他,可能只有一个,他们舰队所在之地有一个同他绑定过的光脑存在。
而和桑谨绑定过的光脑,他心知肚明只有一个。
桑谨绷紧身体,甚至连呼吸都乱起来,一个他从来连想也不敢想的念头隐约萌生,心中的困兽抓心挠肝地撕扯着他。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个人了。
他种下的花种到现在都没有发过一次芽。
他以为已经没有人能够再让他不理智了。
“有看到劫持你们的人是谁了么?”他平静地问着,心里却已是天翻地覆。
“当时十分混乱,但舱内的记录仪有捕捉到一些画面,已经发送给了您。”
桑谨迫不及待地点开画面,却看清楚是谁后,快要沸腾的血却倏忽冷了大半。
宽肩窄腰,挺直的背,多情的眉目,定格画面里的人的确是熟人,却不是他要找的人。
失望落空让桑谨觉得画面里的那张脸都面目可憎起来。
“桑桑,这个人我好像……”莱诺也看着这张脸,拉了拉他的衣角突然小声开口。
桑谨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盯着光屏上方晨的脸,满带怒气道:“别看了,这种坏东西会污了你的眼。”
“好……我都听你的。”莱诺扒下他的手一转身缩进他的怀里,只是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想什么。
桑谨的视线慢慢扫视着,终于在方晨的手腕上停下,落在一圈暗银色的光脑链环上。
银色的光脑只有军部的人才允许佩戴,而暗银色更是将领级别的特权。
可方晨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特权?
除非,这光脑不是他的。
又联系到光脑的信号频次,他几乎可以确定方晨身上的那台光脑到底是何人的。
他瑟缩了一下,不知是冷还是热,他感觉自己仿佛一脚踏空,目睹着自己高高坠落。
继续沉溺下去抑或是选择自救。
桑谨听见自己在问自己的心。
他沉寂许久许久的心再次鲜活起来,震得他胸口都在生疼。
那一瞬间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然而最坏的一种都比他如今的处境要强。
还有什么能比无望的自我折磨还要痛苦?
他轻轻抱紧莱诺,好似拨云见日,动唇轻语着:“莱诺,我很快就要,再次抓住他了。”
【作者有话说:友情提示,接下来全都是无脑酸爽的狗血,雷绕】
第六十二 交易
星历3020年,瑶光星区以清剿星盗救援第九舰队为名进攻神秘的巴别之地。
战斗之初,受敌方不知名烈性信息素影响,桑谨将军下令全军撤退,孤身一人驾驶机甲深入敌军内部。
三日后,桑谨身陷囹圄。
与此同时,在外候令的十八支舰队接到桑谨的命令——接应第九舰队,全军返回瑶光星区,封锁自己被困的消息,不得抗令。
事发不久,瑶光君主莱诺·斯图尔特宣布订婚消息,对方是与他早有婚约的雅格·布莱尔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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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把关的监牢,桑谨毫发无伤地静坐在内,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正视过对面的人,视若无物般的,独自沉思着在筹划接下来的一切。
他看似平静,可那点仅存的耐心就像沙漏,越耗便越少。
“他们已经撤退了,我再说一遍,让他来见我。”
他对面的Alpha忽地嗤笑一声,眼神不善地开口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桑谨断言:“那是邢毅的信息素,我不会认错。”
方晨愣了一下,立刻想明白他是在说开战前为了影响敌方所释放的那一段信息素,邢毅不寻常的烈性信息素一向能无差别攻击,只是放出信息素就能镇住不少人,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方晨用得顺手,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已经将味道改进了许多,桑谨竟然还能认出来。
方晨无所谓好笑地回答道:“这能证明什么?不过是邢毅的信息素有用,恰好我又知道他的信息素序列,模仿制作一段信息素出来而已,这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
桑谨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没给他留半点情面:“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五年前我就看得清,你和邢毅的差距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凭你的斤两,外面那些训练有素的精兵不可能是你的手笔,我不是傻子。”
方晨被一番冷嘲热讽却也并不恼怒,转着手腕上的链环开口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邢毅死或是没死,到底是怎样死的,你不是比谁都更清楚么?”
方晨心满意足地看着他无波的表情一点点僵硬,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痛快。
桑谨冷下脸,眼神发狠,仿佛方晨在他眼里已经是死物。
方晨等着他发飙,但最后却什么事都没发生,桑谨的神情又迅速淡下去,像是反扑前的故意收敛,好诱导对方放松警惕。
“方晨,我想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他忽地抬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击中死穴,“莱诺要订婚了,就在这几天。”
“莱诺和他的Alpha恩爱非常,莱诺还说想让他们的孩子更像他的爱人一点,怎么样,你是不是该好好祝福他?”
方晨果不其然哑了声,像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理解桑谨到底是什么意思。
桑谨向别人捅刀从来不会迟疑,不肯吃一点亏,谁让他不痛快他一定加倍奉还。
桑谨观察着他的反应,心中已有了打算。
方晨怒气冲冲地握着拳头,双眼通红用眼刀剜刮着桑谨。
桑谨屹然不动地端坐着:“敢碰我一下,你可以试试看我有没有能力把你这只手剁掉。”
方晨深吸一口气,按耐下冲动,压抑着怒气问道:“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想用他逼我?”
桑谨没否认:“是我,我告诉他,我如果回不去,就让他公开订婚。”
他压着唇角,转而又道:“我的确是在逼你,莱诺他现在只听我的话,只要我说的,无论如何他都会做到……那么事到如今,你会为他改变主意么?”
方晨被逼急似的吼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把邢毅害成那样还不够么?你想让他怎么样!”
桑谨还是那一句:“让邢毅来见我,我知道他没死,他绝对不会死。”他顿了一下,又道,“我,是来赎罪的。”
方晨反问道:“那你告诉我,那种情况他怎么能活得下来?”
桑谨只是看着他,眼里一片细碎的光,层层叠叠的遮掩下是难以窥见的祈求和眷恋。
他似乎是卸下强硬,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低声道:“方晨,你这五年,有没有想过莱诺?有没有愧疚过,有没有痛苦过,有没有……很想再见他一面?”
方晨站不稳后退了几步,再恶毒的话在将心比心之后都没有立场去指责,他自嘲地想,自己的确也没有比桑谨好到哪里去。
桑谨是恶人,自己又哪里是什么好人,在践踏别人感情这一点,他是最没资格置喙别人的。
桑谨继续动之以情道:“我只是想见他,他怨我恨我怎样都好,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方晨沉默了很久,才恨恨道:“他是没死,那家伙命硬,当初九死一生都能活下来,他是天生的强者。”
桑谨在那一瞬间忽而悲喜难辨,尽管他自我麻醉从来笃定着邢毅的生死,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再见到这梦中人。
他也想起那个梦来,风雪夜,漫漫归路长,有人敲开他的门,他打开门,眼前高大的身影,他抬眼望去。
那几乎噩梦般纠缠着,永远都看不清的面容晕染般地一点一点显现。
渺远而模糊的声音四散在风雪里,气息温暖绵长,他说,小谨,我回来了。
“他现在见不了你。”方晨忽然开口打断他。
“他的机械心脏出了问题,这次撑不过去就彻底完蛋。”
桑谨心头一颤,难以置信道:“机械心脏?”
方晨叹气:“你那一枪过去,他不换心还能怎么办,要不是我,他早就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真是上辈子欠他……”
“方晨,我们做个交易。”
方晨的话被打断,他转过头看到桑谨坚定得可怕的眼睛。
桑谨从不畏惧做选择,他这一生做了无数次选择,而每一次选择都是人生的巨变,他身在其中来不及思索,只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从来都看不清前路究竟会指向何处。
他也同样向命运妥协了无数次,活在恨里,活在恩怨里,一团糟的人生。
该为自己活一次了吧,该为爱活一次了吧。
他自私了这么久,也该有所付出了吧。
毕竟,唯有深情和热忱不可辜负。
“让我留在他身边,我就让你见一见莱诺。”
【作者有话说:我要好好更文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