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钟，邢毅隔着玻璃看着那个刚出世不久的婴儿，男性Alpha，孩子的身体一切健康。
可邢毅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是邢毅和桑谨的孩子出生的第三天，也是桑谨仍然没有醒过来的第三天。
本来在九个月前他就该知道事情，他在三天前才知道。
他们合起伙来骗他，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还傻傻地以为上天终于肯眷顾自己一次了，没想到原来还有更深的苦难在等着自己。
桑谨足足睡了五天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邢毅就在他身边。
桑谨眼都不舍得眨地看着他，才几天不见，惹眼的白发就染了他的鬓角，他抓着桑谨的手，双眼通红地死死盯着桑谨。
桑谨眼神中带着讨好般地祈求：“别生气了，是我自作主张……”
邢毅紧绷下颌，维持着平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他：“桑谨，你到底，想抛弃我几次？”
桑谨想坐起来抱一抱他：“不是的，邢毅，不是的。”
邢毅松开他的手，俯过身先一步抱住他，手却忍不住颤抖，像是抱住了生命的所有意义。
他闭上眼，把他揉进自己怀里，心却在淌血：“桑谨，如果我知道，让你爱上我会是这样的后果，我宁可你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你，不懂爱，不去爱，我宁可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桑谨的泪落下来，落在他的肩上，竟像有千斤重，压得他呼吸不过来。
桑谨伸出手攀住他的肩，哽咽着：“我不后悔，我做过太多错事，可是爱你，是我唯一一件无愧于心的事，邢毅，你是我的幸运。”
……
桑谨的身体早就垮了，他深知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两人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就交代后事一般将自己的光脑交给邢毅。
“我把玛尔斯交给你，图书馆里的管理是玛尔斯的负责人，代号为‘战神’，你用我的光脑可以通过他调配整个玛尔斯，各大星区都有我安插好的玛尔斯的人，他们可以帮你。”
邢毅麻木地接过，听到桑谨是玛尔斯的主人也没有一丝惊讶，不问也不答，只是沉默。
桑谨竭力暖场，主动解释起来：“你知道的，玛尔斯是由免疫体先辈们所建，每一代主人都必须是免疫体，我是当上少将崭露头角之后，‘战神’才主动联系我的……然后告诉我关于塔，关于一切，关乎所有人的秘密。”
邢毅皱眉，打断他：“我不想听这些，和我没有关系。”
桑谨不语，沉默了一会儿，并不气馁，迂回地问了句：“看过安安了么？”
邢毅抿着嘴，没吭声。
桑谨轻轻晃着他的胳膊，勾了勾他的手指。
邢毅还是没动，半晌才闷闷回了句：“眼睛像你。”
桑谨满足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叹着气紧紧握住邢毅的手：“邢毅，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有自己的爱人，有孩子，像我们一样的人，只有你能救他们，救千千万万心中有所热爱的人，邢毅……”
邢毅甩开他的手猛地站起来：“别说了！”
他站起身，像是被牢笼困住的狮子，浑身的力气无处发泄，一拳一拳捶着墙壁，鲜血直流也仿佛看不到。
桑谨被吓到，惊慌起来：“对不起，对不起，邢毅，你别这样，对不起……”
邢毅的手指疼得蜷不住，却抵不上心中万分之一的痛。
“我答应你，你想我做的一切我都答应你。”
“你能逼我，我却不能不心疼你，你有大义，有取舍，有心中所愿，而我只有你，够了么？够了么！”
邢毅努力平复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想那些事情，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邢毅说完逃也似的冲了出去，滚烫的泪终于夺眶而出，却躲在门外咬着牙不敢哭出声。
桑谨捂上眼睛，似叹息似哭泣。
是我负你。
-
当夜，桑谨病情告急。
他弥留之际，撑着一口气，说自己想看日出。
邢毅知道他在说什么。
邢毅不顾阻拦替他穿戴好，用藏龙号开最大马力赶去，在天亮之前抱着他登上了那座属于他们的白塔。
白塔下的玫瑰盛了又败，败了又开。
邢毅喊着他，怕他睡着了：“小谨，小谨……”
桑谨掀了掀眼，白塔内的流动星空刹那绚烂至极：“会有日出么？”
邢毅抱着他坐上塔窗，替他拢好身上厚厚的衣物，怕他着凉：“会有的。”
桑谨又问：“不是百年才有一次的么？”
邢毅耐心回道，像在哄骗想要抓星星的孩子：“我骗你的，每天都有。”
桑谨信以为真，放心道：“好。”
邢毅摸着他的脸，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慌张又如此漫长。
他能听到他的每一次呼吸，能看到他的每一次眨眼，能清楚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却没一点办法留住他。
他摸着桑谨的脸，在他耳边低喃着：“小谨，别睡，我们好好说说话。”
桑谨笑着，身体却越来越沉：“说什么？”
邢毅握住他的手：“说……说我不在那五年你都做了什么？多说一点，我一直想听。”
桑谨仿佛是被勾起了回忆，那不堪回首的岁月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我也没做什么，我只是收养了阿九还把他送去了玛尔斯，我让莱诺成为了瑶光的王让他不必再被人左右，我救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我还有在种你留给我的花，我知道我爱上了你，我很想你经常会看到你，我每晚睡觉前都会和你说话，想让你原谅我……”
桑谨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面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邢毅笑着却泪流满面：“我不原谅你，你也不值得我原谅……但我要和自己和解，我要定一个期限，在我不爱你之前，我都会好好爱你。”
那你什么时候就不爱了？
“不知道。”
那……期限是多久？
“大概会是——”
直到我无法呼吸，直到我这颗心脏不足以支撑我的生命，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你的那一天。
直到永远。
爱是永不止息。
仿佛梦境中的那一幕再现，远方的地平线忽然像裂开一道缝隙，熔化般的天光挤进来，流光四溢，花火星星点点地溅上灰蒙蒙的天际，缓缓铺就成通红一片。
那是幸福，美丽，和希望。
邢毅低下头，一吻落在他冰凉的唇上。
“小谨，早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嗯，完了，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