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下了马车,便有被六王爷巡逻的手下发现的可能,云敛笑着摇头:“不必了,等回来再买吧。”
回来?
他们还有回来的那一天吗?
沈喻风面无表情,遂什么话也没说,再度驾着马车上路。
等出了长安,他们转道往西,朝着最近的山路驶去,因为出门得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齐。然而江湖中人一向不拘小节,以天为席以地为被是常有之事,因而行路之途虽然简陋,但也别有一番意趣。
或许是看淡生死心境有变,或许是尘缘事了一身轻松,这一路逢山遇水,所见所得,皆是平生难见之美景。
他们流连忘返,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赶着路,待终于赶到天罗宫山脚下时候,已是近两个月后了。
沈喻风赶着马车上了山,牵到一旁系上缰绳,跳上马车,将车内的人抱下车:“我们到了。”
云敛尚在沉睡之中,不见回应,沈喻风也不在意,将人抱下后,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缓缓朝着天罗宫走去。
这段时间云敛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沈喻风用雪灵芝给他熬了汤药,喂他喝下,也没见什么起效。
或许,正是最后的日子将要到了。
沈喻风心里意外地平静。其实也没什么好留恋的,等云敛呼吸停止后,他就随便找个山头,把人埋进去,然后自己也躺进去,陪着他一起死去,这样黄泉路上也不孤独,挺好。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母亲。虽然想到自己一旦出事,他的师伯必定会赶到端州替他照料母亲,但身为人子,不能尽到侍养双亲到老的责任,犹是深觉不孝。他在路上游山玩水时候,还不忘写了封信,托人带去端州给他的母亲。信上没有谈及自己将死的事,而是寥寥数语交代几句重要的话,便不再赘述。
想必谁也不知道他跟云敛会埋在何处,没有睹物思人的机会,等过了几年,母亲应该就会走出丧子哀痛,不再那么伤心了。
他将云敛打横抱着,一路且行且思,默然不语,忽地,有人叫道:“什么人?”
他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丫头站在宫门前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沈喻风将要开口,那丫头圆溜溜的眼睛转到云敛身上,却是一怔:“啊,是你啊?”
接着还没等沈喻风作出什么反应,她便大呼小叫,转头小跑着朝天罗宫内奔去:“姐姐,姐姐,十一回来了!”
姐姐?
沈喻风一阵怪异,而后从天罗宫里转出一道倩影,正是藤瑶,她看到沈喻风二人,也是愣了愣:“是你们?”
沈喻风尚未应答,她便先被他怀里人吸引了目光,走过来拉上云敛的手问道:“十一怎么了?”
沈喻风不动声色地把云敛的手抽回来,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又问,“你一直住在这里?”
藤瑶若有深意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了许久,才唇瓣微启,笑道:“是啊,鬼主逝世之后,天罗宫四分五裂,门人各自为营,现在就剩我还在管事了。”
见沈喻风面有戚色的模样,忍不住又问:“十一到底怎么了?”
眼下反正是要死了,倒也无所谓多告诉一个人,沈喻风淡然道:“他中了师湛的毒,命不久矣。”
“什么?”藤瑶诧异出声,脸上立马流露出紧张之色,凑过来朝他怀里的人躬下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观察云敛脸色稍许之后,她忽地道:“这毒难道是——”伸出二指,要朝云敛的心口戳去。
沈喻风猛然掐住她的手腕,喝道:“做什么?!”
这女人想要做什么?
藤瑶悻悻收回手,没好气瞪他一眼:“刺探一下毒性蔓延到哪里了而已,这么紧张作甚?”
沈喻风怒气未息,转身要走,藤瑶怔怔看着他远去的后背,片刻,用了然一般的语气道:“看来你们果然……”
见沈喻风完全走远了,她恍然大悟,疾冲到他身前将人拦下:“跟我来。”
沈喻风不解其意,但藤瑶没有任由他等待下去,径自吩咐身后那名丫头上前来,让她将天罗宫东边的角门打开。
沈喻风皱起眉峰,刚想问她要做什么。藤瑶察觉到他的疑问,展颜笑道:“不必如此紧张,你就不想救他吗?”
沈喻风怔愣了下:“你能救他?”旋即没有多言,当即转身抱着人跟着那小丫头转进那处角门,进了天罗宫。
天罗宫内确实如藤瑶所言,门人流失大半,只有零星几个丫头与奴仆在这里守着,宫内凄清无比,倒是因为有着藤瑶等人的悉心打理,没有显得那么破败老旧。
他们进去的角门,正是通往天罗宫后山水潭的地方,进去后,藤瑶跟那小丫头领着路,一直行到水潭边,路上不断有人停下手头动作,注视着他们。
沈喻风抱着云敛径直从人群中穿过,一路目不斜视,而却有不少门人对他窃窃私语,甚至投来仇视的眼光,被藤瑶喝骂一声后,才再度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
只听藤瑶道:“自你杀了鬼主后,天罗宫一直人心惶惶,后来蒙师傅将师湛两人带走,天罗宫更是从此一蹶不振,这些人可是个个都对你恨之入骨呢。”
沈喻风淡然道:“无所谓,江湖仇杀本就如此,若是他们武艺有成,有朝一日来找我报仇,我也会悍然迎敌。”
藤瑶笑而不语,不久,他们出了天罗宫,进入后山水潭,藤瑶命他将云敛平躺摆放在地上,而后叫小丫头舀了一瓢寒潭水浇到云敛脸上。
沈喻风立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眉头深锁,但也什么都没说。云敛被浇了一身,受了寒气,紧闭着的眼睫一阵颤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会又变成血色全无的灰白色。藤瑶俯下身仔细看了一会儿,同时口中还在说道:“十一不是冲动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去吃师湛的毒,他是为了什么,才中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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