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祈君长安
“师父。”
云微走出芭蕉庭院,有个声音不快不慢地喊了一声。
他缘着声源看去,只见张素笙不安地站在墙下,他身后还跟着另一个消瘦的身影。
耿平楠。
云微已经猜出了大概,但还是故意问道:“有事?”
耿平楠不知该如何开口,悄悄地扯了扯张素笙的衣袖,于是后者代他道:“师父,平楠是想来问安……”
“他是自己没长嘴吗?要你来替他说?”云微冷声打断下来,目光落在耿平楠快速收起的手指上。
“弟子知错!”耿平楠立刻跪下,“师父要如何责罚都行,弟子绝无半句怨言。”
云微瞥了他一眼,依旧是淡淡的,“你自己去太清宫领罚,怎么,这么多年不在昆仑,连这点小事都忘了?”
耿平楠道:“弟子断不敢忘,只是弟子以为,要先来问师父领罚,再去太清宫寻二师伯。”
云微紧着要去滕子阁给少仪查蓝莲的解毒之法,哪里有心思单独来管他,遂丢下一句道:“你先去太清宫,旁的事情过几日再说。”
直到云微离开好远之后,耿平楠才慢慢站起来,一脸担心地问张素笙道:“大师兄,师父是不是对我失望透顶了,所以连责罚都不屑于出声?”
对耿平楠,张素笙的态度也是复杂的,可是那些该骂的话,他在来的路上已经骂得差不多了,耿平楠扎着脑袋不敢回嘴,就这么任他骂了一路。原以为师长会雷霆大发,为自己和少仪讨一个公道,何曾想云微连与他多说一句话都不甚乐意,直接将他塞给了贺长遥。
耿平楠叹了一口气,对张素笙道了声谢:“不论如何,还是多谢大师兄为我出面,去太清宫领罚的事,我便一个人去吧。”
日子一晃又是三日。
云微打了个哈欠,手指翻了一页,双目无神地继续浏览文字。这是之前药君赠予的那一本毒草医典,那一日回来后,他也无心再翻,于是便随意搁在了寝居的书架子里,直到这几日紧着寻找压制蓝莲的法子,他才记起了这本书。
书页泛着黄,看上去已经有不小的年月了,云微才堪堪看了一半,眼睛里便满是金星。他闭了闭眼,揉了许久鼻梁后才继续去看,这一页转眼又到了头,他的目光草草地扫过最下方的一行字,正欲翻页,猛然觉得遗漏了什么,立刻又倒了回来。
他的手指按在那一行字上,一字一字地读完,随后再翻一页继续读。
颓然的眼睛才带上灵光,瞬间又暗了下去,直挺的后背重重地往椅背上一倒,云微目中空洞惨淡,发呆一般地盯着这几行字。
“师父!”门外传来少仪的声音,脚步声跟着传来,云微一惊,慌忙着将书往前捯饬了几页,脸上重回淡然,装作没有任何发现与进展的样子。
少仪进来时,只看到云微缩在高高的几摞书之间,强忍着精神在寻找解救之方。他随意一扫,这一圈都是厚厚的手札古书,其中的不少已经泛起了黄,那桌案上乱七八糟的全是染着墨迹的手稿,上面写满了药方、阵图以及好多他看不懂的图样。
“师父,你都好几日没有休息了。”少仪走到云微身前蹲下,双臂搭在他的膝上,仰头看他,“找不到办法也不要紧,我不怕的,你要休息啊,别再为我伤神了。”
“我不累。”云微摩挲着他的脸,身心虽疲,但还是强颜欢笑:“亦然不怕,我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少仪微微笑着,“咱们修道修仙之人,为的就是天下苍生。你曾说,道是世间万物,是维护三界的阴阳平稳,是万事万物的一切始源,我们守的是正对天地万物的赤忱之心。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道,我心中的赤忱全是你。”
他握着云微的手抱到胸前,嘴角泛起轻轻的弧度,“我就像是跟上苍打了一个赌,赌我一个人能跋山涉水来到昆仑。后来我赌赢了,上苍给我的馈赠就是遇到你。跟着你修行学艺的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你当年以慈悲之心渡我、救我,现在则是我还恩的时候。”
“我不要你为我觉得为难,也不想再看到你殚精竭虑的疲惫样子,要做出这个选择其实很容易。我感激我自己当年朝圣昆仑的一颗坚持心,否则那样平平无奇的我不会有机会仰望到这样的圣光,拜不到三界第一人的座下。师父,你永远是我师父,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一条命算什么,我欠你的何止这单单一条命?”
“亦然——”云微俯下身来抱住他的头,心如刀割,“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师父还在,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少仪在他怀中点头,反手搂紧他的背,“师父的话我自然信,可我不想看你这么累了,你从前就一直在为我操心,现在好不容易天下太平,却还要为我伤神,你太累了,我心疼。”
“为师不会放弃你,”云微拍着他的后背,嘴上纵然这样说,心里却没什么底气,声音又轻又弱,“我的亦然一定会平安遂心,一生无恙。”
少仪吮吸着他身上干爽的味道,莞尔笑时,眼中却有些黯淡,“师父也是,你救了三界众生,功德无量,往后也会无痛无灾,再也不会发生以前的事了。”
云微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些,还不能完全地消化,便借口要支走他,“许久没有尝过梅子糕了。”
少仪果然道:“那我现在就去给师父做。”
“嗯。”云微莞尔一笑,听到滕子阁的外门被叩了叩。
“师父。”张素笙的声音接踵而来,“齐首司来访,就在三清殿等着。”
“知道了。”云微只好先合上书页,少仪也站起来,随他一道出来,好奇道:“师父,魔界如今怎样了?天帝预备怎么处置单潜?”
自打少仪醒了后,云微日日都让他关在芭蕉庭院养伤,对于外界的一切,他一概不知。此时提起润铎,他不免又想到单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