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心道还好他不是个凡人,否则家里的姬妾面首只怕都能凑成好几支蹴鞠队了。
两人对坐着不说话,烟花还在空中此消彼长地绽放着,不断地在二人眼中变换着颜色。云微抠着地皮上的一株草根,还沉浸在方才的亲吻之中,有些分不清此时对少仪究竟是景仰多一些,还是爱慕多一些。
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你有字没有?”
云微摇头,“没有。”
少仪道:“那我送你两个字可好?”
云微壮起胆子看他,等着他起字。
“子恪。”
少仪干冽的声音被烟花的爆炸声压住了些许,余下的部分仍在这寂静的黑夜中蔓延开来,直击云微的心底。他正视着眼前之人,听他又喊了一声:“子恪。”
子恪……子恪……子恪……
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倏然放大,层层叠叠回绕在耳,半天都消散不去,云微如遭雷击,呆呆地望着少仪不动,半晌才言:“我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光如此,我甚至还觉得,曾有人用这两个字叫过我。”
少仪的睫毛微一颤抖,随即淡淡道:“怕是你多想了。”
云微挠挠头,自言自语:“也是哦,许是做梦见过吧。”反正他从小到大,遇到的怪异之事可谓不少。
“子恪,”少仪拉过他抠草根的那只手,替他吹了吹指甲里的泥土,问道:“接纳我吗?”
“我……”云微迟疑着开口,“我清心寡欲惯了,长这么大没起过任何色欲的心思,我怕我做得不好……”
“没关系。”少仪抢过他的话,“你怎样都好。”
“我不知道你好这一口,我也不会照顾人,有时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没有姑娘们那么心细,偶尔还会想偷懒,帮不到你什么,你才认识我不过一个月,肯定还不大了解我,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别在我身上浪费了心思。”
“不用考虑。”少仪一口回绝,“我不会后悔,也不会觉得浪费了心思。我只希望你能与我试一试,我什么都可以迁就你。”
“哦……”云微实在是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思前想后回忆了一下飞升后的经历,问他道:“你点我上天,又把我从晚聿君那里要过来,现在还要与我做仙侣,真的不是因为我身上藏了什么宝?”
少仪问他:“你为何不曾想到我是想与你做仙侣才点你上天呢?”
云微瞠圆了眼,“你是为了与我做仙侣才……”话锋说着便是一转,“可我不过是拜你拜得勤了些,你就对我动心思了?”
少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是不是非要我对天起誓,你才信我是真心的?”
云微立刻捏紧他竖起的三指,“发誓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信还不行吗?”说完却还是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少仪叹了口气,只好将话题又牵了回来,说道:“你十七岁那年,跟着你师父去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做法事,那家的公子对我出言不逊,你挽起袖子就给了他一拳,这事你还记不记得?”
云微点头,问他:“你怎会知道?”
“我的信徒如何拜我,烧了多少香,许了多少愿,我都知道。”少仪定定地看着他,“他们都只会求我保佑他们,帮他们达成心愿。但也只有你,是为了我去跟人打架,替我说话。”
“难怪从那之后,我总能梦到你。”云微恍然大悟,明白了始末,心里忽然觉得很畅快。少仪的信徒那么多,于他来说,自己不过是万千香火中细小的一根,却能引起他这样的注意,还真是天赐恩宠,妙不可言。
“我当时气得很。”云微回忆道,“那家的公子四处高攀,强行得了个功名,把原本苦读了多年的一个寒士给挤了下去。后来事情败露,他竟还骂说拜了你那么多次,烧了那么多香火,你却不能兜着这事,害他永远入不了仕,前途尽毁。你说,这是人说的话吗?他难道不是找打吗?自己不用功,整天求神拜佛,末了还恶语相向,怨怼上苍待他不公,就该让他一辈子做不了官。”
少仪轻笑一声,眸中一晃而过斑斓的烟花,平心静气道:“神仙当久了,见的也就多了,不管是顺耳的话还是逆耳的话,听一听也就算了,难道还要一个个地去计较?”
云微抱着膝沉默不言,突然听到远处有细微的声音喊骂:“这是谁家?都放了快半个时辰的烟花,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两人旋目一看,田埂尽头的村子里已经接二连三地亮起了灯,怨声载道地嚷嚷着,如稻田里的蛙鸣,声声不止。
“回去吧。”云微怕有人顺着烟花升起的痕迹寻到这里来,忙叫少仪停了下来,四下一回顾,有些分不清方位,“少仪君,咱们现在往哪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