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淮叹了口气,扯过一旁的红绸裹住女孩,抱起她放入温池中。
“多大了?”黎淮蹲在温池边,放柔声音问道。
女孩缩在水里,一双如水的眸子打量着清俊温润的黎淮,良久,瑟缩的回道:“一十七。”
黎淮拿下花篮,把花瓣尽数倒入水中。
黎淮把手放进温池里试了试水温,然后把手上的水渍甩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低垂眉眼,继续柔声问道:“叫什么?”
女孩抱着双膝,看着黎淮,微红了耳垂道:“翠微。”
黎淮微微一愣,然后从一旁的木桶中取了些凉水倒入池中,弯腰拿起了水瓢。
黎淮示意翠微自己清理,然后舀水从翠微头上缓缓淋了下去。翠微不情愿的整理起自己的头发和身体。
“翠微深处白云乡。好名字。”黎淮重复着舀水倒水的动作,“父母起的?”
翠微缩在水里,只露出湿漉漉的脑袋,她小声道:“我是……是孤儿,他们抓我和姐姐进宫的时候,说是有个九公子可怜我们,给了名字……姐姐死了。”
黎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就是九公子。”
翠微猛地抬起头望向他,眼里溢出泪来,一下子红透了脸。
黎淮拿出一套新的衣服,放在温池旁,转身背对着翠微。
“穿上衣服。”黎淮无奈的阖了眼眸,细细听着身后的声音,“若是想给你姐姐报仇,就好好活着。”
翠微缩在水里没有动弹,她哽咽道:“大人,这算什么活着?除了这身子翠微什么都没有,如今这身子也由不得自己,这算什么活着?”
黎淮声音漠然:“想报仇吗?”
翠微颤抖却坚定道:“想。”
黎淮似乎是笑了一下,隔着雾气和纱帐,笑容也模糊不清起来。
黎淮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想报仇,就活着往上爬。”
翠微一愣,问道:“怎么爬?”
黎淮轻声道:“你有什么,就用什么。有这倾城的容貌,就别浪费了它。等到你爬到权力之上,就没有人能轻易践踏你。”
身后是久久的平静,然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黎淮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穿戴整齐的翠微缓缓走到他面前。
黎淮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到了翠微身上,淡淡道:“我点你一条生路,也就到此为止,从此祸福生杀,我管不得你。”
翠微只觉得他的指尖传来清凉的冷梅香气,一时间几乎要被他勾走魂灵。
“大人您为什么要在这宫里?”翠微如水的眸子引人怜惜的落下泪来,“您这么干净,这么好,您不该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黎淮嘲讽的笑了,“更何况我还……”
黎淮顿了一下,眸中流露出些许温柔。
“我欠人一个诺言。”
黎淮走出寻欢阁,将骊小声的问道:“你怎么把斗篷给她了?不怕惹火上身啊!?”
黎淮淡淡的回头望去,只见烟雨朦胧中,翠微披着他的斗篷,手里捧着一朵玉兰花,近乎虔诚的亲吻那朵沾染了露水的玉兰花。
黎淮微微皱了眉头,轻叹道:“惹火上身,未必没有柳暗花明。”
他七岁入宫,如今在这宫中过了整整十二个春秋。与那些王子公主不同,他一直混迹于宫女太监之中,在妃嫔的争斗中侥幸存活,他什么没见过,什么看不透?
那孩子执拗狠绝深入骨髓般,他甚至能闻出疯狂的味道来。
只要点醒她一条路,她定会不死不休的往上爬。
将骊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你又来了,反正主子心情不好,你自己好自为之。”
黎淮无奈的苦笑一下,果然听见何聿晚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滚上来。”
黎淮紧张的握紧了双手,一旁的将骊皱着眉头耸了耸肩。
黎淮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上了马车。
何聿晚换了官袍,撑着头看着书,抬眸瞥了黎淮一眼,冷笑道:“没看出来,忘悲你居然还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
黎淮敛眸淡淡道:“那斗篷沾了污浊,总归也要不得。”
何聿晚目光沉沉的盯着他,见他神色自若,嗤笑一声径自看起书来。
“昨晚的事,如何?”何聿晚看着书,突然开口。
“陈侍郎弹劾季尚书的奏折已经动了手脚。”黎淮坐得规矩,“王君看到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罢了。”
何聿晚点了点头,笑道:“陈寒总是太心急,毛毛躁躁的连我的话都不听,是时候挫挫锐气。”
黎淮没说话。
何聿晚继续看着书,吩咐道:“退朝以后,你去知会一声。”
黎淮应了声是。
“前些天说是有个侍卫冲撞王妃。”何聿晚烦燥的皱了眉头,“你看着处理处理,这女人烦得很,本王一眼都不想见。”
黎淮又应了声是。
“忘悲。”何聿晚突然又叫了他一声。
黎淮低头应了声在。
何聿晚突然咧开嘴笑了,抬手勾着他一缕头发,轻声道:“把面纱戴上,这张脸长得这么好看,勾人魂魄,误事得很。”
黎淮僵硬的从袖子里拿出面纱,借着戴面纱的动作,微微侧身,把自己的头发从何聿晚手中抽出来。
何聿晚玩味的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的低头看起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