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太阳只露出一点头,方一鉴把一个草帽递给她,草帽是方一鉴自己的,对小昙来说稍微有些大,戴上后只露出一头长发和小昙精巧的下巴。
她从篮子里取出葱花饼,方一鉴的力气大,面团被反复擀压过摊得薄薄的,又松又软,切碎的香葱被撒在饼的面皮上,香味扑鼻而来。吃着香葱饼,喝着水壶里温热的甜甜的蜂蜜水,在一个有着晨露的清晨里说不出是惬意,仿佛连风和阳光也温和了许多。
到了城里,方一鉴也不去找解三春,直接到了如意楼去找刘荣。
他们坐在二楼的雅间,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他,不一会儿,擦着手的刘荣就来了。
方一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炼珍堂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刘荣擦着手,脸上露出笑模样,“炼珍堂在长安,是宫中御厨学习厨艺的地方,天下厨艺最好的人全都聚集在那里。”
小昙眼睛都亮了,“能让我做出最好吃的菜来吗?我去我去。”
方一鉴把桌子上的一碟子芙蓉果移到小昙面前,嘱咐她,“快吃吧。”举着手的小昙立马乖起来,握着芙蓉果慢慢地吃。
方一鉴不假思索地问,“如果炼珍堂真如你所说,如意楼什么时候能够有去那种地方的能力?就算有,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弟子去?”
刘荣直言不讳,“这也是这个小姑娘运气好。上次和刘安比赛厨艺,我的那位朋友正好在旁边看见了,并且对这个小姑娘十分欣赏。他家中世代是宫中的御厨,所以愿意推荐这位小姑娘。”
听起来十分理所当然,但是方一鉴还是有一点迟疑,“我记得那里应该没有女御厨的吧……”
刘荣点点头,“唔……是这样不错,并且也不会特意为女子再分办一个学堂,所以这还是需要你们自己考虑了。”
他说完,放下一碟子糖蒸酥酪就走。
古书中对此道甜点有记载,“鲜新美味属燕都,敢与佳人赛雪肤。饮罢相如烦渴解芒生齿颊润于酥。”说的就是糖蒸酥酪,它凝如膏,白如饧,沃如沸雪,这种夏日里放入井水之中冰镇,淋上杨梅熬制的甜酱,真是凉如冰雪,冰浸齿牙,令人胃口大开。
小昙虽然已经吃过早饭,这碗送上来的酥酪不过一会儿就被她吃干净了。
方一鉴正从思绪里出来,就看见面前干干净净的盘子和小昙看着他的十分干净的眼神。
他突然又想叹气,因为无论如何,只看小姑娘的脸恐怕根本猜不出她是个这么馋嘴的姑娘呢。
“你对炼珍堂怎么想的呢?”方一鉴决定问问小昙的意见。
小昙手上还握着银勺子,“我想去做菜。”
方一鉴开始循循善诱,“你能照顾好自己吗?你不会自己用筷子,还是一个女孩子,大概是会被歧视的。”
小昙突然沮丧起来,头上顶着的一根随着风晃来晃去的小呆毛也垂下来,“是不让我去吗?”
这种眼神……方一鉴根本受不了,他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像个劳心劳力的老父亲,“不,你去吧,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小昙顿时站起来,像方一鉴摸她那样摸了摸他有些粗硬的头发,“鉴鉴乖点,别想我哦。”
在哭笑不得的时候方一鉴又有一点感动:明明才认识这个人短短十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这么亲近了。
既然决定要去长安,方一鉴就决定亲自把小昙送去。考虑到她是个小姑娘,方一鉴还准备去给她买几件男子的衣服,让她出门在外的时候,就自称自己是个男人。
小昙十分配合地买了一些衣服。
两个人在街上的店铺里一路转悠,只是在遇到买吃食的小摊时,小昙必定会走不动路。于是一路走下来,方一鉴手里已经提满了食物,小昙在前面一边吃一边好奇地左右张望。
两个人正逛得开心,方一鉴突然听到有些迟疑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一鉴?”
方一鉴看着那个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女人,十分恭敬又疏离地喊了一声,“母亲。”
小昙也停下来,站在方一鉴的身边打量着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大约三十来岁,是个长相慈善的贵妇人。而不久前才见过的曹清清正扶着她的手,姿态娴熟,像一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贵妇人打量着小昙,问方一鉴,“这位姑娘是?”
曹清清正要抢着开口,小昙已经笑眯眯地和这位贵妇人打招呼了。
她学着方一鉴的语调,唤了一声,“母亲。”
看着突然就愣住了的曹清清和继母,方一鉴突然生出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