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昙揪着手指,纠结了很久,问道,“那为什么你不能陪着我呢?像以前一样。”
方一鉴摇头,脸上带着歉意,“抱歉,现在我没有为了你舍弃现在生活的理由。”
他转身离开,小昙怔怔地站了很久,眼泪终于又从那双睁着的大眼睛里无声地落下来。
还没到中午的时候,小昙怀里抱着包袱走到方一鉴面前,包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根呆毛翘起来,主人对此毫不知情,任由它在风里飘来飘去,“走吧。”
方一鉴看着她的神情,感觉有点开心,又有点难过。
“先等等,”他说,目光落在小昙披散的头发上,“我给你梳头发。”
小昙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坐在铜镜面前,方一鉴站在她身后,笨手笨脚地拿起梳子,慢慢从上往下梳,小心不弄疼她。
她的头发就像最好的绸缎,又黑又顺,细细的,触感很好,没花什么功夫,方一鉴就把她的头发梳通了,他带着老茧的粗糙手指在她头发里穿来穿去,过了很久,才把玉冠戴上去,一个整洁漂亮的小公子又出现在铜镜里。
梳子还在方一鉴手上,这双手摸过刀剑,取过人命,唯独没有碰过任何一名女子的头发。
现在是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他大概想不出这世界上还能有第二个女子让他放下心房。
方一鉴放下木梳,道,“好了,我们走吧。”
小昙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指拉住他的衣角,又忍住了,现在她已经是一棵没有主人的野花了,还要眷恋些什么呢?
夏日炎炎,秋收的前一段时间是整个夏天里最热的,这种天气让人既提不起精力吃饭,也不想做功课。
炼珍堂里一如既往充满了油烟味,虽然名义上是专门培养御厨的学堂,但是皇宫里需要的御厨毕竟只有那么一点,受到恩宠的年年又只有那么几个,更多人只能寂寥地在乡野坊市之间庸碌一生,久而久之,本来就没志向的学子们也没什么积极性了,只是在这里混吃混喝。
炼珍堂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这段时间打破这潭死水的就是炼珍堂里来了个新学子这件事情。
本来炼珍堂里的新学子过一段时间就有,大庸国幅员辽阔,各地自有各地的口味和习惯。于是便有各个以做菜绵延多年的世家,炼珍堂里大多是这些世家子弟,剩下的就是从各地积聚而来的天才。偶尔来个学子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然而让他们议论纷纷的是,这个学子,他根本不像来做菜的。
第一天的时候,有人就看见他穿着一身直裾深衣,手上执着一把折扇,真正的贵公子的模样,在菜园子里闲庭漫步。他认真地看着园子里的菜,悠闲得就像是来逛章台楚馆,这些菜在他眼里就是美貌的姑娘。
有人看见了他,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公子,迷路到了这里,连忙一边客气地和他说话一边准备把他带出去。
结果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儿是炼珍堂吧?”
第二句话是,“我是来做菜的。”
那个人当时脸就青了。
连忙叫来师长,师长们商量之后,脸也青了。
后来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他是被御膳房里的大厨子,炼珍堂从前的师长赭先生推荐来的,家里并没有人是厨子,也没有出生贫寒。
一时之间,大家都以为他是那家的富贵公子吃饱了撑的跑来瞎混混。
他也没有解释,还是独来独往。
到了炼珍堂的第三天,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小昙表现出善意。小昙不知道别的学子对她的看法,所以对此既不在意,也不刻意去和谁交结,只自己开心地等着学做菜。
这里的一切对于小昙来说都有趣极了,学堂的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和香料,小鸡随便放养,偶尔会去吃菜园子里面的菜,也没人去管。
学堂下设有“肉桂”,“山萘”,“沙仁”,“草果”,“茴香”等等班级,小昙被分到了“茴香”班里。
他们的课程安排是早上念书,下午做菜,小昙初来乍到,连环境都不熟悉,所以还没有去上课,只等着领书领厨具之后再去报道。
炼珍堂一向财大气粗,学子们各有一个寝居,不用和旁人挤在一起,也免除了小昙的麻烦。
她把自己的东西放下之后,笨手笨脚地房间收拾好。她现在一直在心里谨记着方一鉴的话,死死保守那些说出来她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