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一族从开朝始便是清流名门,声望显赫,虽然近些年子嗣凋零,可毕竟是根基还在。若是贸然处死谢诏,怕是会招致怨愤。
郁暄没法子,心中忌惮恐惧,却只能先将谢诏囿于诏狱。
百年来从未见过日光的诏狱,一年比一年阴森可怖。这里有看不见的累累白骨,血肉被鞭打成碎块,五脏六腑被踩踏成血浆。无数人的哀嚎与诅咒,飘荡在黑暗深处。
说来讽刺,羁押谢诏的牢房,曾经也关押过大周史册上“赫赫有名”的豫王殿下。
寂静了不知多久的昏暗中,响起狱卒的脚步声,饭菜被随意地搁在半尺高的小台上。不一会儿,脚步声又渐渐消失在远处。
谢诏一动不动,整整两日,粒米未进。他抬头,想要找到一丝光亮,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当年也是这般么?
他那么爱笑,爱说话的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无声的黑暗中,隐约有细微的响动。谢诏迟钝地回过神,追寻那声响,牢里太暗,他瞧不清。
过了许久,才发现,那是一只硕鼠,正扒拉在他碗边偷食里头的汤饭。
“……”
谢诏终于起了身,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怕惊扰了这难得的一抹鲜活。
他在墙边站住,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瞧着。
“谢景安,你从来都不信我。”
“我若是死了,你会来祭我么?”
“你要来寻我了么?”
谢诏张了张嘴,轻若未闻地“嗯”了声。
是我对不住你……
都是我的错……
我来寻你,不管要多久,我都来寻你。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诏狱深处,竟是响起了人声,苍老的,沙哑的声音,似吟非吟地道。
谢诏抿唇,看着那硕鼠逃窜进了诏狱更深处。那声音还在继续,“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末了,一声长叹,回荡在幽深的狱道上。
“不答应一句么,好歹老夫也多活你几十年。”
谢诏顿了顿,喊了声“前辈”。
“年岁正好,怎的就一心求死。”
“……前辈怎知我是想生,还是求死。”
那老者笑了一声,“老夫在此被关了二十余载,只遇到过两个心死之人,你是第二个。”
诏狱之中,要么是罪恶滔天、不可饶恕的死囚,要么是身份不同寻常之辈,多是犯了重罪的皇亲国戚、世家子弟,进去百人,能有一二活着出来便已算是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