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黑云压的很近,仿佛要落雨了,傅清让挣扎着起身,双腿却使不上力气,这是傅清让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残疾,他直接摔倒在青石路上,膝盖磕出了血,小厮慌乱的想把他扶起来,却被他止住了,他一步一步的爬到门口,大雨倾盆而落,淋的他血液都冷了。
电闪雷鸣,似乎老天也是愤怒的,闪电狰狞着爪牙,撕破了黑沉沉的天际,没有星辰,没有光亮,余留下的是满城的荒凉。
庆历三年,秋,常胜将军死了。
绵延的大火铺满了整个深沉的夜,破晓的时候方才湮灭。
雷雨阵阵,闪电破了长空,那火焰竟是雨水都熄不灭的,大概是老天爷可怜他,想给他留一个全尸,奈何……
奈何大火不止,无人敢近。
傅清让冲着镇南关的方向跪下,冰凉的雨水浸透长衫,小厮给他打着伞,语气里都是心疼:“回去吧,公子,我们回去吧。”
“我得送他最后一程。”傅清让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话语被漫天的雷鸣淹没,他说:“除我之外,便不会有旁人来送他了。”
那个守了边疆十年的青年,被焚的骨灰都看不见了。
这寥寥山河,终究比不得一个功高盖主。
常胜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回了京都,几日后,铁骑扛着黑棺,从皇城门口走到圣庙,黑棺中没有尸体,那人的骨灰都被风雨卷走了,只余下陛下钦赐的腰牌,虽是被炭火烤的焦黑,但到底还是有遗物的。
傅清让顶着高烧,颤抖着手拿起他的腰牌,指头仔细的摩挲着纹路,这才闭上眼说出一句又一句的祈福。
举国同哀,年轻的皇帝也在他坟墓前鞠躬,眼角滚落泪水。
大街小巷都在传这件事,有人自发的穿上一袭白衣,徒步爬山去庙里祈求他下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吟游的诗人给他写了一首又一首歌颂,画师也将他的样貌画了一幅又一幅。
若他当真死在战场上,大概是开心的吧。
他的葬礼庞大,破格被葬入皇陵,旁人都羡慕他,说他深受皇帝信任,真不愧是常胜将军。
葬礼结束,皇帝下旨追封他为常胜侯。
茶馆里说书的先生都在讲他的一生。
生前战火纷飞,死后荣誉加身,但他的死亡正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手促成的。
当真是又可悲又可笑。
这天地之间的芸芸众生,终究会死在自己一直效忠的人手里,分明他一生忠心耿耿,分明他南征北战几乎没有败绩。
可他拥有民心,拥有兵营百万将士的效忠,手中握着半块虎符,合该成为明桐七的眼中钉肉中刺,落得现在的下场,也只能怪人心不古了。
若是真有来生,便做一个寻常人吧,一生没有征战,只图个温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