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西阁（三）
祝子慕转醒时，天还没亮，睡前穿的沾着菜汤和灰土的衣服已经被换下来，身上也被擦拭清洗过，整个人清清爽爽，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他把腿搭在旁边半躺着的人的身上，揪着被子夸张的打了个哈欠。一双带着烟草味的手伸过来，掐住他的脸往两边拽。祝子慕打开这双手挣扎着爬起来，两手搂住他的脖子，照着他的脸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的没什么力道，晏怀予顺势拍了拍他屁股问：“饿了？”
祝子慕点点头，往床外一看，惊奇的发现他们并不在栖梦阁。
“这是哪啊？”祝子慕迷茫的四处张望
“瑞鹤楼。”
“你带我来青楼？！”
昨天来的路上，他从轿子里往外看，老远就看到江畔有一栋漂亮的高楼。
高楼玲珑奇巧，经过时楼里传出的酒菜香味把祝子慕馋的够呛，到了行宫问过俞岳才知道，那楼叫瑞鹤楼，是当地最出名的青楼，不光酒菜甚佳，美人也是一绝。
“是啊。”晏怀予凑到他耳边用极其骇人的语气说：“卖了你。”
祝子慕冷笑一声道：“赔死你。”
晏怀予大笑起来，祝子慕撒开搂着他的手，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离开。
“去哪？”晏怀予拉住他，把他拽回床上指着外面提醒道：“天都还没亮呢。”
祝子慕甩着手说：“去找我苦命的孩儿，看看他被卖了几个钱。”
“他在宫里。”晏怀予抱着他又躺了下来。
祝子慕哪肯老实的躺着，在他怀里像条活鱼一样扑腾起来。晏怀予只好边按着他边解释。
瑞鹤楼全天营业，昼夜不歇。它不光是青楼，还兼有酒店的功能，可供旅人歇脚用餐。楼内四层以下是烟花场所，四层以上则是客房，并有茶室雅间，平时用来招待谈生意的客人。
瑞鹤楼的厨子十分出名，据说是天宫里厨仙的关门弟子，年轻时游历过三界，手艺比宫里的师傅还厉害。
祝子慕昨天折腾了一天，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一听见这话立刻老实下来，咽了咽口水安静的看着晏怀予。
看他终于安生了，晏怀予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把话说完。
宫里太乱，他想单独和祝子慕呆着。于是趁他睡着叫一八她们照看孩子，拿毯子把他一卷，趁天黑将他“偷”了出来。
“你再睡一会，天亮了吃点东西，我们出去玩玩。”
“别等天亮了！”祝子慕抬起他压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坐起身激动道：“我们去吃饭吧！”
一刻钟后，他如愿的坐在了雅间里。一道道热腾腾菜品上桌，他给自己和晏怀予面前的玉盏斟上酒。
玉盏轻碰，佳酿入喉，人间烟火气缭缭绕绕，祝子慕就着略有些昏暗的灯光观瞧着对面的人，只觉得整颗心轻飘飘的，十分舒服。
厨子是不是真的是厨仙的关门弟子祝子慕不知道，不过这菜做的确实不错。他夹起一块桂花酥放在碟子里轻轻一夹，澄亮的桂花蜜就顺着筷子流了出来，顿时整张桌子上都是桂花香气。
晏怀予尝了一块，皱起眉头道：“没你做的好吃。”
祝子慕扑哧一声乐了，拿起筷子蘸了点桂花蜜点在他玉盏边沿说：“你的嘴可比它甜多了。”
两个人正拌着嘴，琵琶声响了起来，祝子慕倚着栏杆往下看，一楼正中的红台上三个美人正坐在一起演奏。
这楼正中央是上下连通的，楼上雅间和茶舍的客人只要拉起帘子就可以观看一楼舞台的歌舞。祝子慕看着还有往下扔银票的，忍不住嘟哝：“这又不是许愿池，姑娘又不是王八，难道还能许愿不成？”
晏怀予抿了口酒，给他讲了个故事。
几十年前有个流连烟花场的当铺老板，在瑞鹤楼包了个房常住下来。这人成天泡在酒池肉林里，不顾着生意，也不回家看看家里的老小。有天他喝多了爬上了红台，没想到漫天纷纷的钱雨里还夹着一个花盆，直接给他开了光。
那个花盆是当铺老板的妻子丢的，丢的时候用足了劲，砸的他半年没能起来床。说来也奇怪，老板被砸过之后像是开了窍，病好了以后生意越做越好还顾家。这消息一传出去，城里许多女眷都带上了花盆来“寻夫”，当年瑞鹤楼旁边甚至开起了一个花卉市场。
瑞鹤楼的老板娘花了好长时间才摆平这事，后来楼内的护栏边都不准再摆花草，而且栏杆下方都贴着“不可乱丢器物，违者罚款报官”的字条。
祝子慕低下头一看，还真有这么张纸。
“你知道的不少啊。”祝子慕托着下巴，眯起眼睛盯着他拖长语调问：“看来是常客啊，晏大爷？”
“我听怀云说的。”晏怀予面不改色的把锅抛开，拿起筷子给他夹菜“来，多吃点。”
祝子慕哼了一声，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吃饱喝足，两个人返回房间，走到楼梯附近祝子慕瞧见一个神龛。香烛正燃着，一个侍女正在换贡桌上的水果。他好奇地歪过头往神龛里看，发现里面供的并不是财神，而是一个男子的木像，看上去还有点眼熟。
祝子慕好奇地问：“那是什么？菩萨吗？”
晏怀予侧脸瞥了一眼，淡道：“不是，那是我皇叔。”
“谁？？？”
晏怀予把愣在原地的祝子慕推进房间，关上门后又说了一段故事。
他的皇叔，魔君的胞弟，个风流的狠角色。数百年前他出资修缮烟花场所，只修了一家两家倒还好，但他把行宫所在的陵水副都所有的秦楼楚馆勾栏瓦舍全修了，仅凭一人之力，养活了全城的红灯区，顺手还捡了几个赌场，没事就去巡视一圈发发福利。
这项福利工程他做了百来年，直到魔君扣了他的俸禄，他自己又得了风湿，不得已才慢慢放弃了这份事业。
然而广大的失足妇女和赌徒群众忘不了他，把他的事迹一代一代的传唱下去不说，还把他雕成木像放在店里供起来。
后来，整个陵水副都的花街柳巷、大小青楼、各大赌场，每家每户都供着他的雕像，以求生意顺利，财路通达。
而且这个人长相俊美，每次乘车从城中过，妓女歌姬们就会秦朝而出，站在河边道旁冲他的仪仗挥手帕求露面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