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东窗（四）
在钱权与森森白骨铺成的世道上，最不能信的就是人心。
晏怀予一直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就比如现在，营寨外是一众乱哄哄的士兵，他重用了几十年的大将正带头怒吼着：“太子有篡权之异心，我等不能顺服。”
忠心的变质往往说来就来，这位心腹前一晚哭着指天发誓“我要为您浴血奋战。”现在却恨不得揪着他的领子问“你算老几？”
谋反和叛变晏怀予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现在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已经料到是祁烽搞的鬼，调离他的路线策反他的将士，估计是想拖延魔族军队赶去会师的进程，以便做好准备控制自己。
可这小子选错了人，这武夫演技太过拙劣，跟他那个尖嘴猴腮的皇叔庸王比起来可差远了。
“殿下，反乱的兵把营寨围起来了，李将军被挡在关外进不来，咱们的人在里面也出不去。”俞岳皱着眉头看着窗外这一帮乌合之众，心情多少有些烦躁。
“一群蠢货。”晏怀予淡道：“他们把自己卡在中间，一点也没考虑会不会被夹击，程俊闷头打了一辈子仗，从来都是听指挥做事，他那个脑子根本就想不出什么阵型计谋，估计是姓祁的给他支的高招。”
俞岳疑惑的问：“可这样程俊毫无胜算啊。”
“没胜算就对了。”晏怀予抬眼看了看外面说：“祁烽当然知道单靠程俊拿不住我们，他只是用程俊来拖时间而已。鸿门宴怎么也得准备两盘菜不是？而且程俊被处理，说到底减少兵力的是我们，对仙族来说有利无害。这蠢东西就是炮灰，还以为人家拿他当金砖呢。”
“那怎么办？”俞岳边问边揉了揉耳朵。程俊正在外面喋喋不休的“演讲”，试图煽动士兵们的情绪。但他没有什么文化，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无非就是说晏怀予不听魔君的话，是有心思要篡权。
俞岳被吵得够呛，转悠两圈拎起剑道：“弄死他得了，跟诈了尸的知了似的。”
晏怀予摆摆手说：“你现在出去弄死他，仙族那边立刻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说我们残害同胞，更坐实我要篡权造反了。”
“那也不能由着他把时间拖下去。”
晏怀予坐下倒了杯茶问：“现在几时？”
“酉时快要过半了。”
“早着呢。”晏怀予手指弹了弹桌上的杯子说：“你也说了他是诈尸的知了，这个节气，他连前半夜都挺不过。”
俞岳盯着他手指下的杯子看了一会，忽然间心领神会，将剑系回腰间道：“我去接应。”
说罢他从后窗口钻了出去，顺手牵走了条晏怀予拴在营帐外的狗。
晏怀予看他走远后抿了口茶，回过头来继续听程俊在外头唱戏。
天空依旧雷声滚滚，风呼啸着吹过旷野，直把祝子慕吹得双眼模糊。
他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但是眼看就要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不能停。
老马的眼睛发直，粗气大喘，但蹄下仍是踏着风跑，丝毫没有减慢速度。
祝子慕口鼻里是浓的化不开的铁锈味，抬手一抹，手上都是暗红的液体。他有些恍惚，一瞬间都没能意识到这些是血。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往远处看，终于一片绵延的山脉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山关石楼越来越清晰，兀的一声雷声轰响，老马前膝一曲栽倒在了地上，祝子慕也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一阵尘土飞扬过后他撑着从地面上爬起来，老马看着他，四蹄刨着也想站起来。
“大黑，好了好了。”祝子慕声音嘶哑，踉跄着来到老马旁边，手抚着它的脖颈安抚它，“到这就行，等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