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扶摇(二)
木门左右分开,祁烽走跨过门槛进入房间,笑着朝屋里一个正在喝茶的老者喊了声:“陈老。”
这位陈老大大方方的坐在紧挨着龙椅的位置上,一只手还搭在龙椅的龙头扶手上。
他见祁烽来了也没起身行礼,只是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向他抱了抱拳。
陈江洋是名副其实的开国大将,祁家的万里河山起码有三分之一是他打下来的。
他曾是老天帝的近臣,手中握着不少军队,还包揽了许多重权。祁烽登基后他把自己的女儿塞进宫,自诩为“国丈”,伙同身居嫔位的女儿陈颖里应外合的谋财谋权,把后宫和前朝搅和的乌烟瘴气。
祁烽称帝才五六年,还没能完全站稳脚。面对这样一棵根扎得很深的毒草,一时间也是毫无办法。
“帝君,臣此番是来劝谏。”
“爱卿但说无妨。”祁烽没有坐上龙椅,而是坐到了陈江洋对面的绣墩上。
陈江洋眼中的骄傲又亮了几分,他把自己“家长”的架子摆出来,极为严厉的对祁烽道:“江北防御吃紧,这可不是小事,须得多拨款项支持。”
祁烽看着他吃人不吐骨头渣的嘴脸,抿了口茶微微一笑,然后拿过户部整理的账本与他周旋起来。
与此同时皇宫西南角落的来仪阁内,翎芝将已经漏完的沙漏重新倒过。看细沙流下,她打开桌旁西洋钟的玻璃罩,玉指拨了拨指针。
一个小孩伏在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眼里写满了好奇。
“要是坏了就别再修了,很吵。”
祝子慕坐在软榻上随意翻着书,阳光从他身后的的窗户透进来洒在他身上,给他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不喜欢那个钟,甚至可以说非常讨厌。
那是祁烽和他成婚时送他的礼品之一,金子造的钟用白瓷百合点缀着,乍一看十分华丽,仔细一瞧俗气无比。
金钟自坐在来仪阁的那天起就一个字没走错过,滴滴答答吵得祝子慕一刻都不想在屋里呆。
但祁烽很喜欢它,硬是找人把它钉死在了地上。
两年了,这破玩意终于坏了。
祝子慕偏过头,目光落在表盘上。
两年前他和祁烽达成了交易,用卧龙玄玉和自己的命换他三年不对魔族用兵。
仙魔止戈,他戴上了祁烽赏的凤冠。
一切都在按约定进行着。
“还是找造办处的人来看看吧。”翎芝说着匆匆跑出了门。
祝子慕收回目光继续看书,忽然一个橘子滚到了书上遮住了密密麻麻的字。他抬起头,看到小孩扒在软榻边沿,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不想写字啦?”
小孩使劲点了点头,皱起小脸摆出了一个相当郁闷的表情。
祝子慕拿起橘子下了软榻,一手抱起他说:“走,出去玩。”
慢慢悠悠的穿过走廊来到后院,祝子慕找了个秋千坐下然后弯腰把孩子放到了地上。
小家伙两脚一沾地就张着两只小手冲向了草地上几只正在吃草的兔子。
这黄毛小哑巴是祁烽的儿子,不是他的。
他们刚刚成婚时祝子慕住不惯和鳞龙居。他问祁烽要来了天宫的平面图,又亲自视察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位置最偏僻的来仪阁。
来仪阁本来是一处荒废了的宫宇,但祝子慕说喜欢,祁烽还是把它重新修建了起来。
搬进来仪阁的那天,祁烽送了祝子慕一窝白兔。
“兔子安静乖巧,你也应该是这样。”
祝子慕没说什么,尽职尽责的当起了饲养员。他给兔子编了草窝,每天烤些杂粮饼去喂它们。
忘了具体是哪一天,他吃过早饭后按例拎着饼去喂兔子。
那天是个阴天,虽然没有太阳,但是温度适宜,风吹的他十分舒服。
祝子慕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掰着饼子朝兔子身上砸,大声嘲笑它们受到惊吓的傻样子。
忽然他手上一沉,收声低头一看,嚯,钓上条大鱼啊。
一个脏兮兮的黄毛小孩咬着他手里的半个杂粮饼,他看上去不超过三岁,但腿脚似乎已经得了刘翔的真传。
他咬了祝子慕的饼撒腿就跑,速度快的带起了一溜烟。祝子慕站起来刚要追就听见“咚”的一声,黄毛“刘翔”撞上了院墙,一头栽进了兔子窝里。
他凑过去的时候“刘翔”还没有完全昏厥,还睁着一双发懵的眼睛盯着祝子慕手里的饼看。祝子慕把那块饼子塞到他手里,他这才两眼一翻放心的晕了过去。
祝子慕把小孩拎回宫擦洗干净,放到床上掩好被子,然后出去喊来了王幸。
从王幸惊的下巴都要掉了的样子来看,祝子慕感觉自己可能捡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恩喻。”王幸边报着小孩的名字,边给他一点一点灌药,“他是……大皇子。”
“祁烽有孩子?”这回换祝子慕目瞪口呆了。
王幸点点头:“就这一个。”
祁烽侍妾不少,但有位分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横行霸道的陈嫔,另一个就是已故的赵淑妃。
陈嫔就是陈江洋的女儿,她得以进宫伴架凭的是母家赫赫战功;而淑妃就不一样了,她只凭一张和祝子慕长得十分相像的脸。
别说权与势,淑妃甚至都没有家,她父母早亡,为了不饿死才投奔亲戚进攻做了宫女。
陈嫔自然是看不起她,针对之余处处加以为难羞辱。淑妃顶着巨大压力硬生下了儿子,但这个孩子却并不受宠。
没过两年淑妃就抑郁成疾,最终蹊跷暴毙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也不知是从小营养不良还是受了刺激,祁恩喻一直都不会说话,被完全定义为了残疾。
这样一个孩子,失去了母亲的保护,其处境可想而知。
祁烽把他丢在了专管皇子的舒润阁让宫人照看,虽然下令禁止陈嫔接近他,但她那个跋扈性子怎么肯罢休。前些天她非说自己的东西丢了,认定了是祁恩喻溜出来偷的,大呼小叫的闹腾得满城风雨。
在她闹起来的同时,祁恩喻从舒润阁失踪了,祁烽已经派人找了三天硬是哪都没找到。
祝子慕听完他的话,看着床上瘦弱的孩子陷入了沉思。
当晚祁烽回到来仪阁,脚一踏进门槛就惊得愣住了。
正殿瓷器碎了满地,桌椅也倒在地上,墙上挂的画与绘毯被撕的乱七八糟,一眼看上去活像刚刚遭了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