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晚上,为了哄郁葭萋睡觉,他会一边放着舒缓的音乐,一边读书,虽然这通常不如安眠药有效,他仍不愿意放弃任何能让他感觉好一点的方法。
他和他睡在一间卧室,两张床上。只要郁葭萋有点什么动静,方水白会立刻惊醒,飞速奔到他身边。
他常常会做噩梦,在梦里流泪。方水白每当看见他紧闭双眼,满脸泪水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但他清醒时从不流泪,相反,他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可怕。因为他往往会顶着平静的外表做出许多可怕的事。比如那次他打破镜子,满手的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并不是自己的手,流的血也不是自己的。
表面上他一直很听话,方水白叫他吃饭就吃饭,叫他吃药就吃药,叫他睡觉,他便躺下。但是自从搬进来第一天说的那句“你不必为我这么做的”之后,他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不论是对方水白还是心理医生。
第一个月就这样毫无进展地过去了,无论家人如何为他为了个得抑郁症的男孩中断学业和刚刚开始的事业而愤怒,方水白仍然没有放弃的念头。
这天,郁葭萋突然对他说话了,“这个营养师做的饭我吃腻了,今天我们去餐厅吃午餐好吗?”好吗?当然好啊!他几乎是欣喜若狂地给自己和他换了衣服,开车前往市区,去了一家环境温馨浪漫、东西也好吃的西餐厅。
郁葭萋吃得比平时都多。“吃完饭我们去逛逛街吧,给你买几身衣服。”他提议道。郁葭萋轻轻点了点头。等待甜点上来的时候,郁葭萋忽道:“我先去上个洗手间,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去吧。”方水白立刻也站了起来。
郁葭萋对他微微一笑,道:“我马上回来,你坐在这儿等就好。放心我不会逃跑的。”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也许是那个微笑真的很有说服力。
然而事实证明,那个微笑是迷惑人的假象。
五分钟后,他仍没有回来。方水白忽然注意到餐桌上少了个玻璃杯,顿觉不好,冲向了洗手间。一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一边一间一间地敲着门,终于在最里面那间找到了他。
郁葭萋坐在地上,一只胳膊搭在马桶上,手腕处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不断有血流出来,滴在地上,整只手都已爬满鲜血,而另一只手里面还拿着一块玻璃碎片,正是他刚刚拿走的玻璃杯打碎的。
这是方水白第一次亲眼看见他自杀,也是他第一次看见人自杀,所以他有几秒钟整个人是呆住的、麻木的。等到来上洗手间的人看到惊叫出声,他才勐然反应过来,抱起郁葭萋飞快地冲了出去。
去医院的路上,郁葭萋一直是清醒的,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直到到达医院急诊室的门口,他才晕了过去。
方水白等在门外,手里紧紧捏着一条刚刚为他包扎伤口的被鲜血染红的手帕,衣服上也到处是血迹,汗水顺着额头留下来,但不是跑动出来的汗水,而是恐惧的冷汗。是的,恐惧。他十三岁就开着摩托车在公路上飙车,小学就开始和人打架,从来没有感到过恐惧。可这次,他真的怕了,心惊胆战的那种怕。
他同样难以置信,郁葭萋,他的萋萋,在他心里一直是善良而柔弱的,他知道他其实很倔强,但从未想到他能对自己做出这样残忍可怕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把他变成了这样?
由于抢救及时,他没有什么大碍。方水白进入病房时他用一种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他的眼里没有泪,可这种目光比眼泪还要令人揪心。他就用这种目光望着他,用低哑虚弱的声音说道:“方水白,你让我走吧。”
方水白的泪终于流了下来,俯身紧紧抱住他,道:“不,我绝不允许!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还有,还有我喜欢你,我不能失去你,不能以这种方式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