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渡寒衣凌空而立, 看向坐在那棵枯树下身着黑白袍子的二人,轻勾唇角,“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白离缓缓站起身, 看向渡寒衣, “你醒了。”
“我不醒难道看着你们二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成?”
方戟嗤笑道:“就算你醒了, 以你之能能耐我何?”
渡寒衣却没有说话,视线清浅地看向他们二人。
白离却朝他走了过来, “你醒了, 那顾策……”他微微一顿,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渡寒衣扫了他一眼, “你还会在乎顾策?”
白离没有说话, 方戟掠了过来,“你既然已经醒了,就该知道, 这世界早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呵,”渡寒衣始终风轻云淡, 可那一声轻呵无一不在透着嘲讽。
方戟眼微眯,一股庞劲的力道直接朝毒渡寒衣掠了过去, 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骤然挡住,方戟不赞同地看向白离。
白离却朝渡寒衣走进了两步, 顿在他面前,“你应该知道, 顾策神魂不回,他就永远只能陷入无边的轮回中。”
“你在逼他。”渡寒衣冷声道。
“逼他?”方戟冷笑, “如果是逼他,白离就不会……”
方戟话未说完就被白离抬手制止,他眼睫微垂,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渡寒衣冷笑,“整个世界都在你们手里,还有什么借口是你们想不出来的?”说完五指猛然一张,往下狠狠一拍,铺天盖地的咒印猝然翻涌朝他们缠裹而来。
方戟跟白离毫无准备,却仍在刹那间便已破了他的咒印,方戟一掌狠狠朝他拍去,渡寒衣整个人都朝后落了下去。
“全盛时你不是我等对手,现在沉睡归来少了五成修为的你又拿什么跟我们对抗?”方戟往前踏了一步,整个天地都好似抖了一抖。
渡寒衣却笑了,嘴角流淌着一抹殷红的血,他抬手缓缓擦拭,幽蓝色的长发迎风飘动,白袍上骤然出现数道咒印,血的芬芳刹那间飘散而开,他的拇指跟食指捻了捻指尖的血,数道血色纹印铺天盖地将他们包裹其内。
血色的微光在闪耀,渡寒衣轻笑出声,看向白离,“你想补偿什么?”
冰寒的风掠过,掀起浓郁的白雾,白离怔愣地看着渡寒衣,方戟则五指猛然一抠,无边虚无倾泻而下,渡寒衣见此双手带血的手指狠狠一弹,那滴血骤然隐没白离额间。
方戟见此大怒,爆喝一声,虚无瞬间将渡寒衣隐没。
白离淡然站在原地,看着渡寒衣消失之地,方戟紧张地看着他眉间那一点殷红,“你怎么样?有没有……有没有……”
“没有,我很好。”白离淡淡开口,他眼睫轻垂,看向自己的足尖,他想:他真的活得太久了。
顾策听完苏千泽的话不为所动,他猜不到苏千泽究竟想做什么,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是他想得到的。
画骨扇他知道是用一人骨血制成,可那人怎么可能会是他妈?
“小策,”庄墨寒略带清冷的声音传来,顾策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他抬眸看向勾月,“所以……”
苏千泽却笑了,“果然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是他失算了。
勾月看向苏千泽的眼中也有疑惑,苏千泽五指一扣,画骨扇再次回到他手中,他轻道:“你们不信就算了,所以,现在我们是出去还是怎么?”
之前那个咒术师苏千泽知道绝对没死,他能以骨的姿态重生而来,就不会那么轻易死亡,还有之前那个蓝发人……
“你觉得我们还会带你出去?”顾策冷笑,那笑在他脸上怎么看都带着几分邪肆的意味,苏千泽但笑不语,勾月却道:“顾策,你当真不信吗?”
顾策看着他没有说话,庄墨寒往前一步站在顾策身前,“信不信我们自有决断,勾月,你接近我们就是为了这具身躯。”
“难道不够?”
庄墨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面对着顾策,顾策仿若神游天外了似的没什么反应,他伸手捧着顾策的脸,“我们回去吧!”
顾策陡然回神,看着庄墨寒的脸露出一个微笑,欺身在他脸颊印上一吻,“好。”说完扫了一眼苏千泽跟勾月,几乎是挂在庄墨寒身上离去的。
两人一走,勾月就看着苏千泽,“你之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千泽深深地看着他那双紫眸,“你骗我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无形中有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可谁都没有动手。
勾月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拳狠狠砸在苏千泽的肚子上,苏千泽闷哼一声,嘴角依旧噙着笑,他说:“打也打了,该消气了吧!”
勾月:……
还没等他回神,苏千泽就还了他两拳,毕了他轻摇折扇,给了勾月一抹余光,“扯平。”
勾月:……
扯个屁的平。
出咒夜之地远比进来简单,顾策召来小汤圆,小汤圆正抱着一团草狂吃,在小汤圆的引路之下,两人很快就除了咒夜之地。
可怎么都没想到,咒夜之地的出口会在冥界。
冥风咎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有些愣,紧接着又出现两个人,冥风咎:……
“好久不见,冥殿。”勾月脸上扬着一个讨打的笑,冥风咎看着这四人,下一瞬冥风咎就朝勾月攻了过去。
顾策跟庄墨寒脸上闪过一抹迷茫,随即就见冥王迎了出来。
冥王长得有点讨喜,俩胡子像是挂在唇上的蝌蚪,偏偏生了一张正气凛然的脸。
“顾策?”冥王先是一怔,在看到庄墨寒时脸上神情又是一变。
修真界之事他只是听闻,而且冥风咎回来对修真界之事只字不提,倒是冥界的魂多了许多。
“冥王。”顾策微微点头示意,庄墨寒亦然。
在看到苏千泽时,冥王有点气急败坏,“你怎么又回来了。”
“好久不见,冥王。”苏千泽微微作揖,态度带着几分随意。
冥王觉得脑壳痛,“你不会又死了吧。”
这个又字听在庄墨寒跟顾策眼中带着几分无奈的意味,两人齐齐回头去看苏千泽,苏千泽笑着摇头。
冥王明显一副松口气的表情带着几分滑稽,很难想象这样的冥王居然会养出冥风咎那样的儿子。
“冥风咎,别打了。”冥王吼了一声,冥风咎顿时趴了下去,被勾月挑起了下巴,笑了一声,“你爹喊你了。”
“滚~”冥风咎沉着脸,他跟勾月两人向来相看两相厌,见面都得打,不打不爽,然而,次次他都输。
冥风咎对顾策有种迷之占有欲,偏偏又舍不得他痛苦,只能步步退让。
而对庄墨寒,他除了不顺眼还是不顺眼,要数最不顺眼的当然的算勾月。
“冥王叔叔。”勾月抱了一揖,一声叔叔喊得冥王笑开了眼,冥风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庄墨寒跟顾策很是惊奇,冥王跟勾月熟就算了,还跟苏千泽也很熟?
一个又字,是说之前他们把苏千泽抵押在冥界那次?
“进去吧。”冥王前面带路,庄墨寒跟顾策两人面上带着几分凝重,苏千泽走在中间,勾月跟冥风咎走最后。
冥风咎在后面死死盯着顾策的背影,勾月则带着几分怀念的看着冥界。
多久没没有踏足过冥界了?好像是他妖力暴走之后,他就未曾踏足其他各界。
冥界黑压压的天际并不压抑,就是时不时蹦出一缕魂让他不太自在,若是在妖界,没有妖敢如此。
到了冥界生死殿,冥王坐于之上主位,几人坐在下首。
冥王的视线落在顾策身上,眼中带着探究,随即又看向庄墨寒,打量完两人后轻叹一声,道:“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除了苏千泽,四人全都看向冥王。
顾策跟庄墨寒对视一眼,不明冥王此话何意,可两人心中都隐隐有几分猜测,这个猜测需要求证才能确定是否属实。
庄墨寒侧身抱拳,“敢问冥王此话何意?”
冥王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打量着,冥风咎则盯着苏千泽,他能感觉到苏千泽身上的鬼气,却并不浓郁,好似带着他们冥界轮回井上的气息。
可他一个修真界的人怎么会有轮回井的气息呢?
苏千泽脸上始终带着温润的笑,那笑除冥王外众人皆未知其意。
“你们能到冥界来,想必已经去过咒夜之地了吧!”冥王的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小汤圆突然从冥王的座椅背后冒出半颗头来,“你怎么知道?”
冥王淡淡一瞥,看小汤圆那一眼活像在看白痴。
小汤圆:……
他收回视线看向顾策,“见到渡寒衣了?”
“见过了。”庄墨寒沉声回道。
冥王突然不说话了,沉吟了一下看向顾策,“小策,魔性可能制住?”
他提到魔性,殿中人面色俱是一变,特别是勾月,他看向顾策的眼深了许多,冥风咎更是直接问道:“父王,你说魔性,那是……”
魔性只有修炼出魔魂之人才有,难道顾策已经修炼出
第四魂了?
冥王却没有看向自家儿子,视线落在顾策身上。
庄墨寒闻言脸上闪过几分了然,回道:“并不稳定。”
冥王点头,“你生魂刚刚归魂,不稳定是正常的。”他又看向勾月,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生魂归魂”四个字让顾策皱紧了眉,“你是说,我当真是被渡寒衣在上古时抽出生魂的那个孩子?”
冥王点头,眸中闪过几分痛苦之色,顾策却轻笑起来,“所以呢?”他暗红的眸轻转,“你也是想告诉我我前面的二十年只是镜花水月?”
“并不。”冥王否定道:“一切都是真的,我并不知道渡寒衣把你送去了哪里,又经历了多少,想必渡寒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吧,他听你母亲之言救你,抽你生魂,那样就算你肉/身毁灭,只有有一魂在他都能把他拽回来。”
“那庄墨寒呢?”顾策紧紧看着他,视线冷冽逼人。
冥王看向庄墨寒,殿中除苏千泽外四人都看向他,这对冥风咎来说,是他从未听过的事,他只记得他跟顾策还有勾月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勾月是有一天突然不再来冥界,关了妖界通往其他各界的界口。顾策在登上魔尊之位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跟他几乎也不再往来。
他们三人之间的所有都好像成了黄粱一梦,记得的唯他一人。
“他……”冥王说了一个字就住了嘴,好似难以启齿般,问道:“可有听过白离?”
“白离?”这下就连苏千泽都抬头看向冥王,冥王见他们如此反应,微微摇头,“看来是没听过了。”
“跟庄墨寒有关系?”苏千泽问出口。
“你生魂去,白离便自散神魂,分了生魂去陪你。”冥王的话不轻不重,却在庄墨寒心里炸起惊涛骇浪,冥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冥王说完看向庄墨寒,“现今的你,只有生魂而已。”
“什么意思?”勾月开口,“什么叫他只有生魂?”
冥王定定地看着庄墨寒,“你应该有所感觉,为何以前神魂不全的顾策你毫无触动,直到顾策的生魂回来,你便焦急出山。”
“那是因为……”庄墨寒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他跟顾策认识二十年,从小几乎是看着对方穿开裆裤长大的,现代世界二十年,如何说,为何说?
顾策轻笑一声,“我想,冥王的意思是想说,庄墨寒现在神魂不全,生魂是那个名叫白离的人的生魂?可渡寒衣与我们说,我俩的生魂都是他抽离的,这话你如何解释?”
“渡寒衣真这么说的?”冥王笑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特别开怀,道:“的确像他的作风。”
“可你们又知道,渡寒衣为何会成为天地间最强的咒术师吗?那位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咒术师,又为何要拉你祭献。”冥王淡淡的语气就像在两人心里砸下了滔天巨浪,除去魔域之人,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庄墨寒之外全死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可想到他冥王的身份,两人又释然。
冥王好似看透两人的想法般道:“放心,不是那些轮回修士说的,而且,被咒术师的祭献法阵所杀的人,魂魄也到不了我们冥界。”
“那个祭献法阵不是普通的祭献法阵,是以那些修士的灵魂修为为祭,被这种祭献法阵吞噬的人,没有轮回之说。“苏千泽娓娓道来。
顾策看着苏千泽的眉眼轻挑,“你怎么知道?”
苏千泽好似豁出去了似的道:“因为那个法阵,是我画的。”
“我画的”几个字让顾策跟庄墨寒的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苏千泽却不以为然。
“实在抱歉。”他很“诚意”的抱拳,头垂得很低,却让顾策手中猛然用力,用地狱之岩雕刻的椅子扶手就这么生生被他掰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所以,你一路跟着我们,包括归隐派,燕回镇,这一切都是你跟那个咒术师的手笔?”庄墨寒的声音很冷,就连小汤圆都诧异地看着苏千泽,它原以为苏千泽就算对他们尊主有目的也是一个好人,却不想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小汤圆整颗团子都气鼓了起来,嘴里那些细小萌萌哒的牙齿渐渐变得尖锐,浑身咒气爆涌,仿若下一秒就要将苏千泽整个人吞噬。
冥王拍了一下盛怒的小汤圆的头,“别气了,你就算把他撕碎了他也死不了。”
洗涤不了灵魂的死亡不叫死亡,带着历世记忆无限重生,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
冥王对苏千泽有种说不出的无奈感,更多的却是可怜。
轮回官们还暗暗讨论,那个少隔几年,多隔几十年,总是带着满身血或是断手断脚还满身温润的那位公子这千年来怎么没有来投胎了?难道已经死透了?
那些轮回官们提到苏千泽,无一不是无奈可怜,想到他彻底死了还为他发出解脱的叹息声。
“为什么?”小汤圆疑惑,身而为人,怎么会死不了。
苏千泽轻笑,脸上的笑几乎看不出任何情感,满身都透着温润。
“因为……”苏千泽的声音带着几分飘摇的遥远,“我是被诅咒的人。”
他话音一落,不止小汤圆,就连顾策等四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他身上。
勾月一双紫眸深深地看着他,“所以,你想死。”
无止尽的轮回,带着记忆无限重生,这一刻,顾策突然懂了那次在魔域,苏千泽说魔域之人拿他没有办法,因为他死不了,不论换多少具躯体,他都带着无数世的记忆,看人间百态,生老病死,没有朋友,也不敢有朋友,更别说其他,这样永生永世无休止的活着,是一种无休止的折磨。 苏千泽看着顾策,再次道歉,“对不起。”
勾月轻轻勾起了嘴角,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想活着,而他旁边这个人,却在想法设法的找死。
顾策跟庄墨寒沉默了,这些消息他们不知道该不该信,冥王告诉他们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然后呢?”冥风咎不带情绪的声音传来,“然后呢?”他看着冥王,“你说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
冥王看着冥风咎,随即视线落在顾策身上,叹道:“天,要变了。”
“废话。”冥风咎不屑道,连上古最强咒术师都出来了,天不变才怪。
顾策跟庄墨寒对视一眼,庄墨寒则微微抿唇,顾策看着他的眼中带上了几分担忧,苏千泽轻敲了一下画骨扇的扇骨,画骨扇微微震颤一瞬,勾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向来懒散的眸中闪过一缕精光。
“不用怀疑什么。”冥王看着庄墨寒跟顾策,“那两位若是真动手,各界只能重陷混沌。”而想要在混沌中重生,又谈何容易。
众人都懂这个理,顾策握紧了庄墨寒的手,他突然领会了冥王说这么多的用意,轻笑一声,“你不觉得你这个赌注压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