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亦低头看着馒头,眼前一阵恍惚。
千九什么也不知道,千九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我以为你不爱我了,”迟亦哑着嗓音,“你跟周淮安一起走了,你跟他去喝酒,跟他一起写歌,你连我生日都不记得,或许记得,但你没理我,我以为,我以为……”
她没说完,千九打断了她,“以为我不喜欢你了,所以不想活了?”
迟亦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艰难的点了点头。
“呵!”
她听见千九笑了一声,她抬眸望着千九,“很好笑么?”
千九俯下身子,跟她近在咫尺。
低沉的声音鬼魅一样往她耳朵里钻——“我问哈导要到了《为帝》的初稿。”
屋里开着暖气,迟亦打了个寒颤。
她望进千九的眼睛里,怎么也看不到底。
人做了亏心事,大抵都是会心虚的,她现在就很虚。
“你究竟,是谁呀?”千九用两根指头捏着她的脸,明明挨得很近,偏偏千九的呼吸浅到她感受不到,“百里迟亦。”
迟亦头晕眼花,她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千九。
“你说我是谁?”迟亦反问。
“你是姑姑。”千九忽然松开手,若无其事的站起来,“你是天御国的女帝陛下,你是百里迟亦,你是个大骗子。”
说到最后她轻轻勾了勾嘴角。
迟亦越来越看不懂她,头疼,越想越疼,靠在沙发上,她偷偷喘了两口气。
“所以呢?我是谁重要吗?”
千九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她退了几步,靠在单人沙发扶手上,黑黢黢的眸子深邃无比。
“所以,”千九吸了一口气,“国师要你嫁给他是不是真的?”
迟亦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有点儿生气,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千九痞痞的半靠在哪儿,迟亦抬眼,就看到她修长白皙的颈子,锁骨上方被她嘬出了一小点红痕。
迟亦揉了揉眉心,她现在只觉得这个小丫头好难搞。
“兰毓川占卜天命,说要嫁给他才能逆天改命。”
千九盯着迟亦,默了好几秒。
良久,才如常开口,“你前世是十二月二十二日走的吗?”
“你不是问过一遍了?”迟亦低头摸了摸馒头的脑袋,声音闷闷的。
千九蹙了下眉,“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什么时辰?”
迟亦摸着馒头的手停了一下,僵持好久,声音轻得发飘,“子正时。”
千九微仰起头,撑着沙发,过了一会儿细细笑出声,“你上次骗我了,你果然是个大骗子。”
迟亦没说话,眼泪啪嗒一下落在馒头脑袋上。
逃不掉了。
千九今天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你不肯嫁给兰毓川,就不担心他使绊子陷害你吗?”
千九不问她为什么不嫁给兰毓川,她是女帝,想怎样就怎样,不需要质疑。也不问她是不是不怕死。
“当时没想过他会那么大胆,也许是骄傲自负,总觉得命定的紫微星,他轻易动不了。”
“再说,也不是只有一种解决办法,不是还有第二个选择,”迟亦缓了缓,声音很轻,“收养了你跟千乐。”
“有用吗?”
自然没用,迟亦不知道千九为什么这么问,如果有用她就不在这儿了,但她此时不想跟千九抬杠,一来头痛吵不过,二来怕千九真的一走了之。
又是一阵沉默。
千九似乎有点不耐烦,“所以兰毓川不甘心,诅咒你生生世世活不过三十岁?”
迟亦垂着头,没有回答。
千九猛地站起来,“我在问你话!”
“是。”声音十分平静。
看完《为帝》的初稿,势必是什么都知道了。
迟亦低着头,手放在馒头身上,假装云淡风轻。
她不想让千九知道这些事,真的非常非常不想。
“你是不是……”千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以前就喜欢我?”
迟亦浑身触电般的颤了一下。
泪闸关不住,砸在她自己手背上,溅出一朵朵水花。
“是。”她哽咽着。
千九眼眶一瞬间红起来,“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迟亦没回答。
千九闭了闭眼,右手紧紧攥着拳头,敛起情绪,沉着嗓音,“从那道作废的圣旨开始,你就在想着怎么把我摘出去,是不是?”
——那道废储君的圣旨,是千九在御书房自己找到的,迟亦藏的很好,字也写的很漂亮。
偏偏被千九自己找到了,那时她才十二岁,当即傻瓜一样哭着求迟亦别赶她走。
迟亦拗不过她,作废了那道圣旨。
现在千九还依稀记得圣旨上的内容——放出宫闱,赐金矿一座,恢复白身,永不得入仕。
迟亦沉默着,低低应了个“是”。
她喉咙哽住,几乎说不出话。
那时倘若她再狠点心,千九也不至于是那个下场。
“你可真是爱我。”千九意味不明地笑笑,眼神死死盯着迟亦,声音不自觉带着颤音,“如果我不问你,你是不是永远也不打算告诉我?”
迟亦垂着眸子,默认了。
千九站着,偏开头,眼眶迅速泛红,她吸了口气,眼泪倏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