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这条峡谷都有赫连军在镇守巡视,而今日他们通行之时,哪里都不见人。
——如今赫连家,凡是还能喘气的,不是在战场上厮杀,就是在轲州御泉严阵以待。
偏偏这种时候,因为自己的躲闪不及而受了伤,上不了战场……江意心中要多憋闷有多憋闷。他的憋闷便只有发泄在赶路上,不停地让身下马儿跑得快些、再快些。远处有些厮杀之声隐隐传来,漆如烟也听见了,还忍不住回头望。
她一边追赶着江意,一边扬声问那是怎么回事;江意却不答,只是更加专注地朝着天都城行进。
那些厮杀声,是他们赫连的战士,正在拼劲全力御敌。
天亮时分,二人二马到了天都城西面的城墙下。
无论外头,氏族间如何争强斗狠,皇城脚下的庶民总是过得要好些。城门还未开,但城墙外已经汇聚了好些人,推着车或者背着行囊,大部分都是城外村子里的人,早起进城来做做生意赶早市。他们俩下了马,就牵着马,混进那些平头百姓里——江意一开始就穿的是粗衣麻布,避免被人认出他是赫连的人;而漆如烟用随身带着的丝绢覆面,将她那张太引人注目的漂亮脸蛋藏了起来。
即便如此,漆如烟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也已足够美丽,引得不少男人往她处看。
辰时二刻,天都城正东的城门缓缓打开来,城门看守身着盔甲、手持兵刃,小跑着出现,驻守城门两旁。这城门看守的人数,可比之前他随自家主君前来朝见时要多得多;而且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他们的盔甲是千代军的样式,下面穿的衣衫却并不是。
衣衫袖口上,都绣着小巧的桃花纹。
这些都是皇甫淳的人,或者说皇甫军现在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整个天都城了。
江意细细想着,不由担忧其中会有认得出他长相之人,继而低下头,藏在人群这种。然而到第一个推车的小老头要进城门时,问题便来了——城门看守要查看通关符。江意小心翼翼地往前看,天都城的通关符是巴掌大小的竹雕所做,上面的纹路复杂异常,是三头鸟的刻纹;底下还有字,想必该是姓名。他再悄悄往身边四周看,除了他与漆如烟,所有人手里都拿着通关符。城门看守查得还异常严格,不仅要看通关符,还要盘问询查,显然是在防备。
这时候若有心怀不轨之人想进天都城,那便毫无疑问,是皇甫的敌人。
漆如烟站在他身侧,小声问:“……你有通关符么……”
“没有。”江意一边说,一边将自己那匹马的缰绳塞进了漆如烟手里,“我去去就回。”
漆如烟惦记着他身上的伤,可又知道事情已到了关键处,可谓牵一发动全身,容不得出错。她便没有再吭声,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江意做惯了潜行暗杀的任务,从自发列成队的人群里钻出去,转瞬便没了踪影。
漆如烟则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时不时地探头看后面,有些心焦地等着江意归来。眼看就要轮到他们了,漆如烟越来越着急,眉头都紧紧皱着,生怕江意赶不回来。但江意就是江意,从不出错,从不耽搁,是赫连军中人人称道的江统领,也是赫连恒最得力的副手。
漆如烟前面一对背着包袱的老夫妇刚走到看守面前接受盘查,江意便悄无声息地重回了列队中。
漆如烟险些都没注意到他,被他这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好在有丝绢的面巾替她掩住了神情。
“拿到了?”
“嗯。”江意将将一枚通关符嵌在手心里,再牵住她的手,就这么隐蔽地递了过去。
那通关符上雕刻得确实是三头鸟,漆如烟手里那块写着“于贤”,一听便是个男人名字。
江意大抵是忘了考虑,跟他同行的是个女子——他只是到队列最末挑了两个不起眼的人,将人拖到草堆里打昏,抢了通关符再道声“见谅”,然后迅速回了漆如烟身边。
“下一个!”
现在也没有别的什么退路了。
漆如烟拿着通关符走上前,被左手边的看守盘查;江意则是被右手边的人一边看一边问话。
“你一个姑娘家……”果不其然,那看守看了好几遍通关符,又看了好几遍漆如烟的脸,“怎叫的这名字?”
漆如烟面不改色,将丝绢摘下。
她看着粗衣麻布,再寻常不过;而丝绢之下竟然是张貌若天仙的脸,看守霎时眼睛都看直了。
漆如烟微微欠身,朝人嫣然一笑:“家父喜好求男只得我一女,便取了这名字;军爷若是有什么疑虑,不如跟着我回家询问家父。”
“好啊……不是,”那看守险些丢了魂,“我看你也不像个空口胡言的,进去吧。”
“谢谢军爷。”漆如烟再欠身,笑盈盈地朝对方眨了眨眼。
全然被美色所迷住的看守,丝毫没察觉他放进城的这个女人,和她身边的男人,会让天都城变了天。
二人踏进还未开始热闹的街道,连日的晴朗也终于到了头,一片厚重乌云,自南而来,飘在天都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