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半个主君,事我已毕,”良久后和泉低声道,“此后两不相欠,再无瓜葛,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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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这些剩余的事,要花不少功夫;天都宫里原有的内侍官员,赫连恒并未全换了。其中便包括专职祭祀的司祭官,据他所算,八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宜加封。
于是赫连入主天都城,千代戎的退位仪式、赫连恒登基大典,都定在了八月十六。
太后和小皇帝被找到的时候,母子二人狼狈不堪地躲在内侍下人的房里,还躲在衣柜中。那模样,比起灾荒时的难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见过的人都难以忘怀。因而,千代家退位的话,是太后自己提的;她只怕走了皇甫又来了赫连,都是贼人都要他们母子的性命,为了活下去,皇位已经什么都算不上了。
“……江意封王军左统领,罗之子封右统领;禄儿和禅儿赐王爵,封亲王,白鹿弘亦封亲王……”
司宵阁中,内侍官正手捧着文书,站在暖阁里细细念着受封的草拟;宗锦歪歪扭扭地躺在坐榻上,受伤那只腿很是放肆地搭在男人的膝头。他拿着半个石榴,时不时弄出些石榴籽往自己嘴里塞,时而又往男人嘴里塞,一副闲适惬意的模样。
这是天都宫内偏处的一间小院,离太辰殿不近,但风景甚好,推开窗便能见后院中满枝澄黄的金桂树,香味浓得叫人陶醉。
“……你叫他来念这些作甚?”宗锦听得不耐烦,一边吃石榴一边问道。
“怕有遗漏,便叫你听一听。”赫连恒道,“巫马与司马两家还叫管着原来的地方,只不过不称诸侯了,称邦府。”
“那不是司马家的路数?”
“正是,”男人垂眼看着他,嘴角微微扬着,竟有些柔情似水,“好的便学来用。”
“刚念了那么多,有没有魏之渭的封赏?”宗锦问道。
内侍官小心翼翼地翻阅文书片刻:“回禀将军,并无此人;按照皇上的意思,军中立功之人,均按军功办……”
“还未登基,就不要称‘皇上’。”赫连恒不咸不淡道。
“……是,赫连君……”
“魏之渭此人,有些本事,和我性子,把他送我吧。”宗锦道,“让他去江陵带兵。”
“好。”
“还有景昭,景昭就……”
“留在你身边,做副将。”
“很懂嘛。”宗锦笑眯眯地说着,往赫连恒嘴里塞了把刚弄下来的石榴籽,“奖励你的。”
他虽腿上也有伤,但并未伤及筋骨,倒是比平喜伤得轻多了。躺得久了,宗锦也嫌难受,终于把腿从赫连恒膝上挪开,转而盘着腿给自己倒茶喝。
赫连恒问:“不问问你自己?”
“我?”宗锦摆摆手,“你难道还敢亏待我?”
“确实不敢。”赫连恒笑了笑,转而对内侍道,“下去吧,不必伺候。”
“是……奴才告退。”
没了内侍的打扰,宗锦刚斟好的茶,就被赫连恒端去喝了。他一脸不爽,但却没发作,继而又给自己倒茶:“算了,看再你又救我一次的份上,这杯茶当是我报恩了。”
“那怎么行,救命之恩,必得以身相报。”
“你少得寸进尺!”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便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片刻后赫连恒才忽地问:“……过去你那般想要天下,如今天下有了,你为何不想自己做皇帝?”
宗锦摇摇头:“没兴趣。”
“没兴趣?”
“征战是征战,当皇帝是当皇帝,”他道,“你这么会管事,你来当呗,我可不想操那份心,成日里待在天都宫,有什么趣味?”
“原来是脏活累活,便要我来做了。”
“那可是当皇帝,又不是叫你去当奴隶!”
见宗锦那副模样,赫连恒心如擂鼓,便是忍也忍不了,索性伸手捧住宗锦的侧脸。
宗锦一愣,却也没有挣开,由着男人凑过来,二人隔着小方桌,轻柔却缠绵地吻了吻。
外面恰好秋风吹过,金桂漫天飘舞,如诗亦如画。
“……我已命人去轲州了。”男人好半晌才松开他的唇,鼻尖蹭鼻尖地对他道,“尉迟崇的孩子们,不日就会接到天都宫来。”
“……真不还给司马太芙了?”
“你不是不愿意么?”
“是,可那是孩子的娘,我……”
“今晨递来的消息,前夜里司马太芙病逝了。”
宗锦眼睛一亮,蓦地拉开距离:“这么说……”
“孩子便只是尉迟家的了。”
“那就是我的了!”宗锦道,“那就是我的一双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