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一时间哭笑不得,只觉得讽刺。
如果放在平时,程少颐都破天荒地拉下面子主动向自己道歉了,她必定不忍心再生气。酸楚也好,委屈也罢,她顺手揉成一团,便能洒脱地抛诸脑后。
然而今天,原谅她做不到。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负面情绪终于累积到了濒临爆发的时候,她明明努力酝酿好了向他撒娇的可爱台词,但最后吐出来的,不是她想好的漂亮话。
“不用了,我困了……明天还要早起回酒庄。”
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具与她一模一样的躯壳,却不是她。
程少颐和她都愣住了。
恋爱五年,这是童岸第一次主动发起冷战。
清早离开前,她甚至没有和程少颐打一声招呼。唐婉要是知道,肯定会毫不吝啬地对她竖起大拇指:“我的傻妞,总算出息了!”
但事实上,童岸并没有感到快乐。
她对吵架这种事缺乏经验,更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吵架。关于和程少颐的龃龉,她既不好意思开口向酒庄的同事请教,也不敢去唐婉那里讨骂……思来想去,她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距离今年预计的葡萄采收日只剩不到一个月了,最近童岸往葡萄园跑得越来越频繁。
许多人对酿酒师的工作并不了解,只是直觉地以为,能成天与美酒打交道,生活必定充满诗意和美感。但美妙的头衔落到实处,总少不了琐碎。葡萄皮是厚了还是薄了,果肉的甜度适度与否,葡萄籽是不是太涩了,这些都是酿酒师需要操心的。
一年四季,童岸最喜欢波尔多的秋天,阳光充沛,不冷不热,是真正沉甸甸的、属于丰收的季节,散发着时间沉淀后的迷人香气。
午餐时,庄主提到傍晚酒庄会有贵客到访,让餐厅的负责人稍后将宴客的菜单送给他过目。
这几年欧洲经济不算景气,酒庄主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中国市场。据说这次来访的新婚夫妇便是一对中国人,男方家中经营酒店。
“看来庄主很想打通那家酒店的供货渠道呢。”
“庄主也很辛苦啊,我们酒庄去年的营业额比往年少了20%吧,今年就看The Darling的市场反馈如何了……”
宴客不在童岸的工作范畴内,她收好餐盘,起身,准备再去一趟葡萄园。
“Lucile,等等!”
Lucile是她在这里的名字。
童岸回过头,发现是庄主克里斯先生在叫她。
她微笑着走过去:“庄主,是有什么工作交代我去做吗?”
“园里葡萄几时可摘?”
“和往年相差不大,具体日子得等过些天才能确定。”
“好。还有件事,晚些你陪我一起宴客吧。”
“我?”童岸诧异,这还是庄主第一次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