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首辅大人的日常(三)】
沈嘉入殿的时候众人都行了注目礼,眼睁睁看着他慢悠悠地走到最前方,然后听帝王吩咐:“给沈爱卿赐座。”
有侍卫搬来一把靠背椅,放在沈嘉日常站的位置,皇上却指着龙椅的左前方说道:“搬到这里来。”
“皇上不可!”众大臣齐声反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大晋史上还未有人与皇上平起平坐,就算是太后来了,也只能垂帘听政,沈嘉若是往上面一坐,他与皇上那点私情可就等于昭告天下了。
沈嘉自己也表示拒绝,他可不想在过完夜生活后坐在高处让众人行注目礼,别扭。
赵璋却一意孤行,“以后沈爱卿的位置都摆在这里,朕不愿与他离的太远,众位爱卿若是觉得不妥,给出个理由来,祖宗规矩里也没写着这个位置不能坐人。”
是没有这么写,但也没写着可以啊,朝臣们腹诽不已,却知道皇上一意孤行起来他们谁都阻止不了,只能频繁地给沈嘉使眼色。
沈嘉站在最前方自然是接收不到他们的眼神的,与赵璋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提起下摆慢慢走上高台,在御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位置,很玄妙的感觉,九五之尊的气场在周围散开,俯视着满朝文武,令他有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轻飘感,他突然就明白了历史上为了一把龙椅而斗的死去活来的意义了,任谁坐在这样的位置上都很难不兴奋。
在封建社会,这里就代表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掌控者数万万生灵的生死大权,别看平时内阁权利也高,皇帝的决定偶尔也会被反驳,但是,当皇帝真要一意孤行时,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赵璋睥睨着下方众人的神色,臣服者低着头,面色平静,不服者哪怕弯着腰也全身散发着抗拒,他看得久了,哪怕不看他们的眼睛,也能辨别出谁是真心臣服,谁是假意。
“皇上,西北军日前送了奏报来,想亲自去草原上手利息。”兵部尚书努力忽视上方那把突然冒出来的椅子,明明曾经是见了自己都要行礼的年轻后生,如今却坐到了自己需要仰望的位置,真是世事弄人啊。
“朕准了,让石侍郎也去,替朕把好关,谁要是交不足利息,就拿他们的牧畜来交换,若是舍不得交出牧畜,就让他们交人,按照之前的约定,人口我们也要。”
石越站出来领命,肉眼可见的兴奋,他太想去西北了,太想去驰骋草原了,他如今在军部任侍郎,若是此次任务完成的好,也许他可以自请去军中任武将。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北境不可能不打,等这一次卖粮将几个部族的钱和人弄回来后,接下来就可以安心准备战事了,西北军北伐在兵部里已成了定局。
有人说,到时候也许沈大人不会同意,又会站出来反对,在兵部众人眼中,沈嘉已经被打上了亲和派。
在六部中,兵部向来是坚定的主战派,只有像户部、礼部那样的衙门才会顾前顾后,又一副悲悯天人的姿态不愿意开战,显然,沈嘉已经被归入了这部分人中。
但石越觉得不是,沈嘉是心地善良,但他的出发点一直都是从大局出发,去年的战事不好打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能不用一兵一卒让敌军退兵,要回被占的城池,也算是阳谋,并不比上阵杀敌简单。
北境的威胁一直都在,这一点沈嘉肯定清楚,如果不将他们彻底打怕一次,未来这样的事情还会经常有。
兵部尚书忍不住朝沈嘉问道:“首辅大人不知可有交代?人是您要的,也是送到两广的,要什么样的人您最好亲自指点一二,免得不符合您的心意。”
沈嘉笑着回答:“按之前的惯例就是了,只要能干活并不拒什么样的人,话说回来,上回他们送来的人还真发现了宝,有几十名擅长养马治马的匠人,本官也一起带回来了,就御马监安排吧,最好是安排到马场让他们发挥所长。”
“可是沈大人,他们乃外族人,马场乃是重要的地方,任由外族人进入是否不妥?”兵部尚书反驳道。
“本官曾经说过,他们的服务年限只有五年,五年后去留随意,本官带回来的这些人都是已经查验过的,不是多忠心,至少不会背叛朝廷。”
“您拿什么保证?人心难测。”
沈嘉看着他幽幽地说:“出了事本官一人承担。”
换做以前,众人会因为这句话嘲笑他不自量力,可是如今,他们需要仰望着沈嘉,这天下还真没用沈嘉担不起的事情。
况且这几年两广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据去过那边的官员回来说,那边不仅气候宜人,而且生活十分便利,大江南北的东西应有尽有,商业极其发达。
也有官员觉得沈嘉过于重视商业本末倒置,但回来的官员说并非如此,两广那边土地肥沃,气候非常适合粮食种植,粮食产量不仅足够供给当地百姓,还有剩余支援其他地方,就算遇到灾年,也有海外广阔的土地,从海外运粮回来比从北方运粮南下还方便。
而沈嘉去年用粮食解决了北方大战,就算主战派天天说他的方法过于懦弱和温和,也无法否定他的功绩。
一个才当了三年的两广布政使,竟然能拿出如此多的粮食来解决战争危机,光是这一份功绩也足以傲视群雄了,因此皇上提拔他接替首辅之位,朝堂上敢明着反驳的人并不多。
散朝后,沈嘉照例带着太子去处理公务,徐柏宴贴身跟着,时不时与赵庭解释一些政务上的事情。
他去了一趟西北,回来后人粗糙了许多,以前喜欢穿雪白的长衫,风光月霁,如今除了朝服就是一身布衣直缀,据说刚定下亲事,年底就会完婚。
“沈大人,下官还未曾郑重向您道过谢。”徐柏宴私下对沈嘉说道。
“为何要道谢?”
“自然是谢您免除了一场大战,活命无数,下官在西北数年,对当地的百姓也有了感情,能看到他们活着就是最好的安慰。”
沈嘉问他:“那你觉得这场战争是大更好还是不打更好?”
徐柏宴摇头说:“下官愚昧,且不喜欢争端,自然希望天下太平最好,但接触过北境蛮夷就知道,好战是刻在他们的血液里的,根除不掉,能免除一次战争却不能安享太平一辈子。”
“你说的对。”沈嘉转头问赵庭:“如果让你来主导一场侵略之战,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