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久别
“皇上死了。”金帛的嗓音低沉,话说得很有力,只不过他看上去也似朱六那般疲惫,恐是这些日子围着朱衍转,大家都在操心,“是不是陈公公就不再去责怪他了。”
眼睁睁看着陈若懿和朱衍走过这些年的人里,还包括这个叫金帛的男人,他虽总是沉默不语,在暗处悄悄保护着大家,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金帛全都清楚。
无非就是你爱我,我爱你,你恨我,我恨你那点破事儿,被这俩人演绎得石破天惊,叫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起先朱衍与陈若懿之间纠葛来去,起码朱衍还能撑着口气活在这世上,金帛实在是佩服刘太后的担忧,一眼便能看出这俩人间的联系,故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除掉陈若懿,想要将二人之间的联系切割掉。
或许就是造化弄人,他们之间越是有阻力,越是纠缠不清。
直到如今,朱衍把自己命都开始搭进去,连金帛都感到不安。
他生来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守护朱衍的安全,从曾经的西北到京城,哪怕用他的死来换取皇帝的平安,称不上什么伟大牺牲,顶多是恪尽职守。
朱衍的安全和性命对于侍卫金帛而言,凌驾于一切。
所以他这样问陈若懿,是想知道陈若懿究竟还想怎样。尽管亲眼目睹发生在陈若懿身上的一切,金帛并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他的一切出发点都是朱衍的安危,所以他问陈若懿,究竟还要朱衍怎样做,这场纠纷才会落幕。
“我从未责怪过他。”陈若懿无力松开揪住金帛的双手,缓缓低下脑袋。
“那,为何那夜将匕首刺入皇上心口。”金帛赶来时,就瞧见地上那把匕首,以及倒在大殿里的朱衍,起先他都不认为陈若懿会做出这种事,印象里陈若懿绝对没胆子敢这样做。
“他死了吗。”陈若懿没有回答金帛的问题,他现在只关心朱衍是死是活这件事,他脑子里没有其他。
先前只要他不去问,就不会有朱衍的消息,所以他就当朱衍还活着,他就像那个掩耳盗铃的小偷,在别人眼里是个笑话,唯有自己心里清楚,究竟活得有多惴惴不安。
很有可能,就算金帛亲口告诉他,那个男人死掉了,他都会装作不清楚这件事。
逃避,自我欺骗,拒绝接受,拼命抗拒,这就是他陈若懿的人生,他就是一直这么活下来的。
金帛敛了敛神色,清楚如若不是告诉陈若懿朱衍的生死,他怕是不会回答自己任何一个问题,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还活着。”
陈若懿闭眼,死死咬住嘴唇,眉头紧皱,又是两滴热泪落下。
他点点头,不想再听金帛接下来说任何话,有这三个字足以,余生也够继续活下去了。
扫帚被他丢掉,他转身就走,伸手抹了把泪水,这些日子来所有的不安和自我欺瞒终于落地,就剩下无尽的委屈与苦楚。
他倒是想见见这个男人,抡起拳头在他身上来几下,也清楚朱衍不想再见到自己,这样也好。
只要这人还活着,就,什么都好。
“陈公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金帛可没想就这么放陈若懿走。照理说陈若懿犯下此等罪行,无需经过朱衍的同意,金帛完全就可以当场将他的头颅砍下来,任何威胁到皇帝生命的人,都不能从金帛的刀下逃走,这是原则。
故那夜金帛跟在陈若懿身后,看他跟个游魂一样游荡时,无数次握紧手中的刀柄,一念之间,陈若懿即可死去。
直到他意识到,如若陈若懿真的死去,朱衍大概率也是活不下去的。
此人活着,朱衍不好受。此人死了,朱衍更不好受。怎样都不好,怎么样都不会了。
陈若懿走出去没几步,站定,缓缓回头:“金侍卫若是想杀奴才,随时都可以动手。”
他以为金帛今日前来,是来找自己问责的,毕竟这笔账得算清楚,皇帝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都可以伤害的。
“我可没这个胆子,陈公公言重了。”
“奴才也没那个胆子杀他。我只不过,想让他放我一命,别再让我那样为难了。”陈若懿何尝不晓得,自己的存在就是朱衍最大的威胁,他也不是没劝过朱衍要放下,可这个男人怎会听。
那一刀,他刺出去,是希望能有个了结。
“我不过是个奴才,在西北陪了他几年,我命贱,实在承受不来皇上的厚爱,也没那个资格,我不配。”也许曾经是真的幻想过站在他身侧的吧,但如今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金帛听完他的话,点点头,陈若懿总算是给了个回应。
“皇上身边那位老太监,陈公公应该有印象的。”金帛随即开始切入正题,他瞧见陈若懿抬头,脸上带着疑惑。
“这几日皇上病重,他跟着忙前忙后染上伤寒,没法子继续照顾皇上了。陈公公也清楚,皇上他有些习性旁人不了解,便照顾不来。”
本就病得快死翘翘,再换个不熟悉朱衍的人来照顾他,朱衍能把这人往死里折腾。皇帝怕是把这辈子仅有的好脾气全给了站在面前的这位陈公公,以至于其他人,他从不放在眼里。
“老太监走后,也安排过几人来照顾皇上,但皇上不大高兴,摔盆砸碗是常事,就怕往下去出人命。更何况照顾不好他,病也好不来。”